第一章
慶曆十年，感慈山上感慈山莊，大雪覆山。
莊主李思靠著暖爐有一句沒一句聽著賬房孫先生念這月的賬本。他年紀大了，兩眼昏花，時不時還要孫先生停下來解釋。聽了一會兒實在聽不進了，揮揮手讓孫先生停下，顫顫自嘲道：“孫先生，在下年紀大啦。”
孫先生趕忙回道：“莊主獨挑伍善宮上下二十口人為義莊孤兒報仇的事仿佛就在昨日發生。”
“咳，那也是年輕氣盛，今日思及，伍善宮二十口人也有妻兒老小，他們真該死嗎？”
“這——小人隻是區區賬房，不問江湖事。”
李思又往火爐上貼了貼，苦笑道：“孫先生，江湖恩怨，表麵一灘清澈，踏進去才發現是沼澤，想抽身卻不及。莫不如作個本分賬房。”
“爹，你又在瞎說什麼？”人未至，聲先到，正是感慈山莊少莊主，李思獨子，李茗省。他一推門便卷進一地雪花。李思十分疼愛這幼年喪母的獨子，嗔怪道：“這麼大雪還去練功。快闔上門，脫下袍子過來烤烤火。”
孫先生趕忙躬身發自內心尊稱一聲：“少莊主。”
李茗省扶著孫先生親熱道：“先生不用行禮，整日彎腰做賬，天又寒，怕落下病根，趕緊去問後廚的陳娘討點膏藥敷敷，防患於未然。這賬目也不著急，慢點我替爹爹核對，煩請先生指正。”
“謝少莊主好意。那小人先行退下了。”孫先生知趣告退。
“這孩子，對孫先生反倒比對我這親爹好。”李思嘴上道，伸出兩隻幹瘦卻有力的手牽起李茗省指肚上的老繭反複摸索，十分滿意地點頭道：“浩然劍法練到哪一式了？”
李茗省老實回答道：“孩兒愚鈍，還留在第五式莫言前路難。”
李思慈愛地摸摸李茗省堅毅的臉龐“劍法不著急，雪停了把沈公子請回來一問便是。”
“沈楠根本不樂意好好教我。”提起那個一來就晃晃悠悠去後廚調戲陳娘的紈絝公子李茗省就來氣。
“莫說莫說，”李思道，“沈公子授你劍法，本就是懷著好意，你這孩子，不懷感激反倒責怪師父。”
“孩兒知錯，可是這沈楠……”看李思突然嚴肅的臉色，李茗省轉口道，“爹爹，我們感慈山莊一套慈悲劍法便能橫掃江湖，為何我非要學那怪裏怪氣的浩然劍法？名叫浩然，學的幾招一點不磊落。”
李思看著李茗省，恍惚間看到年輕的自己，耿直無比。就是擔憂下一代走老路才找來沈先生教他變通，可這孩子，現在怕是聽不進。心下如此思忖，道：“以後總會知道的。”
“可是爹——”李茗省急著辯解，李思打斷：“莫再問，爹老了，愛忘事兒。先安排安排你十六歲誕辰才是。”
李茗省隻好順著爹爹的意思道：“和往日一般，請幾位故友吃喝一番，請個戲班子來演戲便是，還得什麼安排？”
“你看你看，還是這麼草率。按規矩，十六歲便是成人，可出門闖蕩。怎能如此隨意過？”
“那……”李茗省試探爹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