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3 / 3)

更何況真無色的眼裏隻有失蹤了十年的鹿呦呦,在找到她之前,許可記憶裏的那個近乎完美隻是有些執拗的“小色”是不會真正地回來了。

而她,一個決定了要守護童年最親愛的玩伴,保證他不會再一次陷入黑暗或者至少在他下一次崩潰的時候可以出現在他的身旁黏合起他粉粉碎的心靈的朋友,對於真無色的決定隻能報以悲傷的歎息,然後堅決而愚蠢地支持下去。

“你說吧!”

許可的聲音裏沒有一絲的波動,仿佛剛剛在她的腦子裏飛閃而過的洶湧澎拜的思考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不會再發飆了!”

得到了許可的“許可”,真無色重新又調動起了被好奇心驅使的激情,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劃開屏幕遞給了許可。

茅饊風在海神廟裏偷偷拍下的那張照片現在已經出現在了真無色的手機屏幕上。

“文物方麵你比我在行!”

真無色已經看過了這張照片,也就沒有湊過去觀瞧。

“能看出來是什麼年代畫的嗎?”

“單憑這個,”許可晃動著真無色的手機搖了搖頭堅決地說道,“不太可能!”

“這古拙得近乎孩童的畫風看著倒像是現代人的手筆。”

許可指著手照片裏的畫上一個兩筆勾勒出來的彎月,嚴肅地說道。

“而且可能就是現代的小孩子隨手畫的。”

“不能吧!”

真無色揉搓著下巴小聲地嘟囔道。

“這畫在破潮村裏代代相傳怎麼說也得有個幾百年了,所說禁止外人和女人看到,但是總不能全村人都那麼好騙吧!”

許可順著真無色的思路繼續說道。

“我的說法也不一定對,關鍵是如果不上手我也不知道它的年代到底有多久。”

“而且這畫風我隻是覺得有點不像中國人的畫風罷了!也不能就此斷定這就是假貨!”

“也許古代真有這種風格的畫師也說不定!”

真無色不太了解繪畫藝術的曆史,對於許可所說的畫風也隻有大概地理解。倒是她話裏看似隨意提到的地方,一時間讓真無色沉默地陷入了思考當中。

不是中國人!

仔細地統合了一下存放在腦內大多時間都沒有什麼用處的知識,真無色忽然發現這也的確不失為一種可以解釋的通的思路。

但他還需要證據!

真無色撓了兩下耳朵,順勢抹了一把臉,洗掉了剛剛呆愣的神情。

“畫風先不談了,”他眨巴著沒有多少光亮的眼睛,謹慎地暴露出些許的興奮,真誠地說道,“看看這畫的內容!”

許可明白真無色想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第一眼看到這副手機上的照片裏的畫,她就已經發現了其中的玄機了。

但似乎有些沉迷於真無色滑稽的表演似的表情裏的她,在費力地將自己從真無色身上抽離出來之後,還是順著他的意思又仔細地看了一遍畫著月下海浪黑礁石的畫。

“怎麼樣?”

真無色沒有多給許可時間,幾乎是緊接著他的上一句話,喘了口氣的時間,就又接著急切地問了起來。

“有沒有可能是我看錯了,或者是我的理解能力有問題產生過度聯想了!”

“也可能是……”

“生魚片來嘍!”

本想著再多說幾個自我否定似的可能的真無色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打斷了之後,忽然發現許可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他轉過頭看著微笑著靠近了他們的那個剛剛被郎天光指導過的年輕服務員,他正帶著燦爛的微笑雙手捧著幾乎被晶瑩的冰渣和透亮的魚片鋪滿的巨大的盤子走到了真無色身前。真無色看著這個拯救了自己的年輕人,突然產生了想要起身擁抱一下他的衝動。

“本店特別招待,”服務員把魚片擺放在了真無色麻利地騰清的桌麵上,也不知道是出於何種營銷的考慮,用特別浮誇的聲音大聲地幾乎是喊叫著說道,“真鯛全魚片!”

那個“片”字帶著十幾道的拐彎,直到這個年輕的服務員鞠躬謝幕離開了真無色和許可的視線裏,他們好像依然還能夠聽到那個字的尾音。

“你沒看錯!”

許可熟練地拿過了送來的碟子,從擺放在魚片旁邊的菜葉上的蘸料小碗裏選擇了一碗梅醋醬,仔細地和勻然後分裝到了麵前的兩個碟子裏。

她把其中一個碟子推到了真無色的麵前,又遞給他一雙筷子。

“你的理解能力也沒有問題!”

“而且,”許可在筷子尖上點了兩下,放進嘴裏仔細地品嚐了一下,然後笑著對真無色說道,“我覺得你也不是個傻子!”

明知道許可實在諷刺自己,但真無色還是識趣地地笑了兩聲以示回應。

“在畫裏漂浮在月光下海麵上的……”

許可就像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案子裏的細節一樣平靜得滿不在乎地說著。她的筷子夾上了一片飛薄透光的魚肉,簡單地把邊角裹上了些許的醬汁,抬手撩起頭發稍加遮擋便放進了嘴裏。

咀嚼品味吞咽,這一係列的動作完成之後,她才繼續說了下去。

“那不是哪位豐收了魚獲的先民!”

“擺在他身後的那一大長條的魚尾也不是他碰巧得到的大海的饋贈。”

許可的筷子輕輕地敲擊著她的碟子,節奏均勻地提醒著真無色他想要的答案就要出現了。

“那條帶著鱗片的尾巴就是那個漂在海上的人的,雖然看衣著和相貌應該是個男人,但是畫中所描繪的場景的的確確是魚人在夜晚出現在海麵上。”

“再加上他手裏捧著的那顆泛光的珠子,”許可說出了真無色想要的答案之後很快就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目光從真無色身上又落回到了魚片上,“魚人是沒錯了!”

“真是鮫人呀!”

真無色舔著殘留了醬汁味道的筷子,兩眼發直地嘟囔著。

“嗯?”

“對!叫做鮫人也沒什麼不對的!”

許可沒有轉過頭去看真無色的表情,隨口問道。

“可是鮫人不是都在南海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真無色聳聳肩,一時腦子裏也構設不出成型的理論。

“也許是移民的吧!”

說完這句玩笑話,真無色也投入到了品嚐這條郎天光招待的鯛魚的美味的幸福之中。

“但是……”

幾筷子下去,真無色短暫地從美味之中收回了精神,忽然想到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情。

“這也就意味著破潮村裏的人其實都指知道他們祭拜的海神其實是個人麵魚身的妖怪了?”

“稱呼人家村子裏的神仙為妖怪,”許可放下了筷子何可一口茶水指著著真無色認真地說道,“你可是太失禮了,小色!”

“魚人做他們的海神又有什麼不妥的!”

許可放下了水杯,看著真無色平靜地繼續說了下去。

“魚人可以和村民交流,而且也不會有比魚人更了解大海的生物了。”

真無色想要打斷許可提醒她無論是鮫人還是約人或者是現在流行的美人魚的說法,他們都不過是臆想的存在,準確地說不能算是生物。

但他還是忍住了心中這有些木訥和書呆子氣的爭論。真無色知道許可是不可能願意聽到他嚴謹的判斷的,而且誰又能保證從來就沒有過鮫人的存在呢?

對待這些能夠給他的童年帶來幻想的傳說,真無色總是願意為它們多保留一些開放的態度。

“把大海的態度傳達給人類,又可以在海上的作業裏保護和引導他們,而且偶爾可能還會賜給追隨的人一些寶貝。”

“這不神是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魚片下麵墊著的碎冰的影響,真無色每吸一口氣都會覺得體溫流失了不少。

但也可能隻不過是因為許可說的話切中了真無色的心中一直以來早有定論但就因為他的猶豫而模糊不清的看法,使得他一時之間有些不太好接受而已。

真無色拿起筷子夾上了幾片魚肉,幾乎是貼著醬汁掠過就放進兩人嘴巴裏。

也沒怎麼品味,魚片就順著他的食道跌進了胃裏。

“你說的對!”

“這也就能解釋的通為什麼破潮村的海神祭典和其他的地方不一樣了。”

“因為在新年祭拜的龍王並不是他們這裏的海神,在秋天祭祀的‘鮫人’才是破潮村的真神呀!”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

人群裏忽然竄起的騷動吸引了許可的注意路,她輕輕地放下了筷子,朝著攤子外麵看了過去。

“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她這句話明明是說給真無色聽的,但說出口來卻似乎和眼前的景象特別契合。就連真無色都以為許可是在詢問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情。

真無色本不把這陣騷動太當回事兒,人一旦聚集起來,彼此的距離太過緊密了,一點小事也會因為過快的傳播速度激起大範圍的波浪。

但是這一次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等了一會兒,人群裏的議論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變得更加熱烈了。然後就像是同時得到了行動的命令似的,騷亂的起點距離真無色他們這裏幾裏幾百米開外村中廣場平台下的海麵上突然亮起來一束衝天的光,人群開始朝著一個方向流動。

就連一直在後廚忙著的郎天光都意識到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衝了出來。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真無色,得到了一個茫然的否定的搖頭,這下確認這一次的混亂不是又由真無色引發的。

真無色能夠理解郎天光的想法,畢竟往常自己總是那個身處混亂的中心的人。

他與許可交換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地同時站了起來。

真無色大步走到了郎天光身邊湊著他的耳朵問了一句,郎天光馬上指了指後廚的方向。

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外麵的騷動吸引住的空當,真無色帶著許可在郎天光的指引下鑽進了後廚。

慶典裏臨時架設的攤位都是沿著破潮村裏臨海都廣場建好的,郎天光的燒烤攤也不例外。

眼看著從人群裏快速突進幾乎是不太可能了,真無色在詢問了郎天光之後選擇了沿著廣場的邊緣迂回過去。

繞過烤架火爐和瓦斯罐,真無色推開了一扇簡易的木門,鹹濕的海風猛地灌進了他的鼻孔裏。

月亮被雲彩遮住了大半,眼前隻能是黑茫茫的一片,隻有近處的海浪能夠借著微光上下翻滾閃亮。外麵與慶典裏仿佛是被隔絕開來的兩個世界,真無色不禁產生了恍如隔世的錯覺。

許可在身後催促著推了他一把,真無色這才離開了燒烤攤的後門,摸索著沿著廣場臨海的邊緣向前走著。

“你猜會是什麼?”

他沒有被這突然的變化打亂了度假的心情,輕鬆地向身後的許可拋出了可以討論的話題。

可惜許可似乎並不感興趣。

“看到不就知道了!”

她這麼說著又使勁推了一下真無色的後腰。

也是呢!已經走了挺遠了,按照真無色的估算馬上就要到達騷動的起點了,馬上也就能夠指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也可能是很無聊的事情!”

真無色擔心一夥兒如果得到的結論隻不過是個荒誕的故事許可會很失望,忍不住提前給她打了個預防針。

“也可能不過是……”

他本想說是村子裏事先安排的活動,但當他們轉過了打靶子的攤位的拐角,當海麵上閃耀著刺眼光芒的巨大的半人半魚的影響躍出海麵浮在半空然後又跌入海水裏濺起無數浪花,當真無色和緊緊地跟在他身後現在又情不自禁地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的許可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切的時候,他們終於知道了騷亂的原因了。

長大了嘴巴呆呆地看了半分多鍾,真無色抬起手腕推上了自己的下巴。轉過頭地盯著許可的眼睛,苦笑著說道。

“也可能不過是……”

“美人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