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縣衙,段簡把縣令的架勢端起,這裏是他的天下,什麼王法,統統狗屁。見到陳子昂,就想到山上遭冷遇的情景,報複的火焰頓時變成一股青煙從他的頭頂冒出來,繚繞滿屋。
“來人,先拖進去,打五十大板!”
氣息奄奄的陳子昂被拖回大廳,段簡得意的狂笑:“哈哈哈,什麼海內文宗,到了我這裏,還不是得乖乖聽老子的。”
陳子昂悄無聲息的躺著,仿佛在林間,頭枕明月,段簡的咆哮就當是山野瘋狗遭遇情人的背叛,瘋癲發著,竭斯底裏作最後的掙紮、狂吠。
“陳子昂,聽說你得意得很哈,在京城摔琴炫富。如今,我們縣衙急需一筆資金擴建監獄,你就出個二十萬文錢吧。今天就放你回去籌錢。來人,把陳子昂‘送’回家。”
兩個催命鬼一前一後的駕著陳子昂,像農家用的“雞公車”,瘦高個是雞公車頭,一伸一縮,像烏龜的頭在四處逡巡;矮胖子是雞公車的尾巴,緊緊的貼著,像母豬的屁股,微微擺動,臭氣熏天。
這種奇觀,也隻有在射洪看得見,“雞公車”在眾人的嘲笑中來到金華渡口。
李英看見,連忙上前推開催命鬼,扶著陳子昂,陳子昂對著李英搖搖頭,用眼神示意李英什麼都不要問,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個催命鬼巴不得李英接手,自己好溜之大吉。
李英扶著陳子昂到涼粉店坐下,然後要母親到上山去通知青玄道長和青無幽。
涪江邊,李英母親廖氏從金華山下來,告訴李英和陳子昂:“青玄道長帶著無幽到青城山去了。”
李英忙問:“去幹什麼?好久回來?”
廖氏說:“去參加道家的,什麼呢?哦,對了,是一年一次的研什麼,研修會,修仙悟道的。不知什麼時候回得來。”
陳子昂有氣無力的說:“妹妹,伯母,不要忙活了,麻煩妹妹送我回家。”
李英和廖氏將陳子昂小心翼翼搬上船,廖氏拿來一個枕頭和一床被子,囑咐李英小心點。
陳子昂躺在船山,聽著白鷺在水麵低回盤旋,夕陽的餘暉溫柔的撫摸著他的臉,閉上眼睛,屈原再一次很清晰的站在麵前,陳子昂忍不住對屈原吟誦自己的《感遇》:“吾觀龍變化,乃知至陽精。石林何冥密,幽洞無留行。古之得仙道,信與元化並。玄感非象識,誰能測沈冥。世人拘目見,酣酒笑丹經。昆侖有瑤樹,安得采其英。”
李英聽見陳子昂對著虛無吟誦,不禁悲從中來,綿綿不絕,父親走了,哥哥報仇至今未歸,無幽姐姐又不在,弄得自己六神無主。哎,天地之大,何處是子昂大哥安身之處?
這時斷斷續續聽見子昂大哥念道:“吾觀昆侖化。日月淪洞冥。精魄相交會,天壤以羅生。仲尼推太極,老聃貴窈冥。西方金仙子,崇義乃無明。空色皆寂滅,緣業定何成。名教信紛藉,死生俱未停。”
李英將陳子昂扶下船,坐在江邊休息。這時陳子昂的妻子和孩子扶著戰戰巍巍的老夫人謝氏走過來,謝氏走攏就哭起來:“兒啊,你這是怎麼啦?招惹誰啦,受這麼大的苦。”一家人在涪江邊抱頭痛哭,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李英將臉轉向別處,不爭氣的眼淚在臉上嘩嘩流淌,隻好用袖子不停的擦拭,一會兒,換另一隻袖子。
陳子昂愛憐的看著母親和家人,問道:“母親,您老人家怎麼不在家養病?忠心呢?由他來接我就可以了。”
妻子馬上說:“忠心到縣上找······”看見母親的眼色馬上改口說:“到縣上找你去了,也許錯過了吧。”
其實,忠心跟在陳子昂身後到的縣衙,趴在房頂,看見段簡命人暴打陳子昂,勒索錢財,於是快速回家告知老夫人。老夫人唯恐兒子性命不保,將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交給陳忠心拿到鎮上唐家當鋪典當,換錢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