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錠淵的麵孔仍是又驚又疑,問道:“你什麼意思?”
“何舅舅,天奇身為晚輩,實在不該如此無禮。”計天奇長長歎口氣,續道:“天奇知道何舅舅過去也曾是讀書人,也做過一陣子買賣,後來覺得混不出名堂,才住在計家門下。”
何錠淵沉著臉不說話,這些事情其實揚州人人知道,眾人隻是不提。
計天奇見何錠淵不回話,便續道:“但是如此長久以往不是辦法,何舅舅不如好好的去闖一闖,男兒誌在四方,即使事業做不到那麼大,終究是用雙手幹出來的買賣。”計天奇伸手一指何錠淵手中的十兩白銀,道:“這十兩銀子,不用說何舅舅一定已明白,是天奇故意輸的,希望何舅舅好好善用這十兩,重新開始。”
計天奇語畢,何錠淵整個人渾身顫抖,抓著銀子的手抖得尤其厲害。這番話是如此心如錐刺,上一次這麼清晰的痛楚是在何時?何錠淵已記不清了,他隻覺得又羞又慚,自己竟要被晚輩說教,還是被這個不知道到底是傻是精的人教訓。
換作過去,何錠淵早一拳打在計天奇臉上,但如今他不敢,他發覺計天奇實在是個高深莫測的人物。何錠淵顫抖的肌肉終於緩了下來,表情仍顯得有些不甘心、不服氣。
何錠淵問道:“你真是那個傻乎乎的計天奇,對不對?”
計天奇笑道:“何舅舅說的話好奇怪,天奇一直是天奇啊。”
忽然間,何錠淵啪地一聲,把銀子敲在桌上,吼道:“用不著這十兩,老子好手好腳,自己能闖出個名堂來。”說罷,何錠淵轉身邁著大步走了,那是一種計天奇從未在何錠淵身上看見過的沉穩步伐。
計天奇欣慰的歎口氣,望著何錠淵遠去。
此時,一個聲音從計天奇身後傳來道:“但願這次何錠淵下了決心。”
計天奇一回頭,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叫道:“宿叔叔!你回來了!”
宿冬塵仍像是沒受過傷似的,臉上帶著有些滄桑的微笑,一身白衣如雪,腰上掛著一塊布囊,仿佛那天在地道內發生的一切,都如夢似幻。宿冬塵早就到了揚州,也去過一趟計家,找不到計天奇,這才在大街小巷裏找到他,就是為了確認展天墨沒有失信。
宿冬塵早早老遠就見到何錠淵與計天奇,也在附近將他倆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遲遲沒有出來的原因,就是他無法確認計天奇究竟是真笨還是裝傻,若是前者,絕對說不出那番曉以大義的話來,若是後者,江淹密室裏的解藥就是無效。
既然推測計天奇的事仍有蹊蹺,宿冬塵也不客氣,直言道:“天奇,你真的恢複成過去那樣了嗎?”
計天奇笑了笑,並不回答,隻道:“宿叔叔,外麵涼,來家裏坐坐吧。”說著,計天奇轉身就往回走。
宿冬塵凝視著計天奇的背影,將信將疑的跟在後麵,邁步往計家走去。
計天奇書房內,桌上沏了一壺還冒著熱氣的普洱,計天奇倒了兩杯,一杯遞給坐對座的宿冬塵。宿冬塵並沒有端起茶杯來喝,因為計天奇的舉動,既不似最初那樣的憨傻,又不如之前那樣的利落,計天奇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宿冬塵不清楚,麵前的茶杯便遲遲沒有端起。
宿冬塵問道:“天奇,喝過玲瓏歸真酒後,是什麼感受?”
計天奇將筆墨紙硯鋪在桌上,笑問道:“宿叔叔,如果天奇猜的沒錯,你也喝了一點玲瓏歸真酒,不然絕不會被玉麵神捕抓住,宿叔叔喝過之後的感受是什麼呢?”
宿冬塵對於毫不遮掩自己推敲能力的計天奇感到高興,據實以告地笑道:“就是一陣癱麻,像是麻藥一樣,醒後也沒有感到哪裏不同。”
計天奇嗬嗬笑了笑,道:“對,其實那就是一壇麻酒。”
宿冬塵揚起眉角,疑道:“就這樣?”
計天奇道:“對,就這樣,並沒有真正的玲瓏歸真酒。”
宿冬塵道:“肯定?”
計天奇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道:“宿叔叔輕功造詣極高,應該明白這層道理,有些事情上了境界,便再也下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