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民看都不看他親娘一眼,掐了煙便離了倆人去了河邊。
正是初春時候,玉帶河的水剛剛融化,沒有了冬日裏覆滿河麵的冰碴子,也沒有夏日泄洪時的滾滾泥沙,此時的玉帶河床裏不過一條蜿蜒的溪流,河麵兩三米寬,映著西斜的夕陽,潺潺地,帶著幾分安寧,仿佛連葡萄園裏的嬉鬧聲都小了幾分。
林民撿了塊幹燥的沙灘坐下,又掏出根煙來點上,尋思起剛才老李太太的話不禁一陣惱火!
真真是不可理喻到家了!
玉秀不盼著家裏點兒好?天地良心喲!人家都嫁過來這麼多年了,給他生了兩娃,天天跟著他下地忙活,給他洗衣做飯操持家務,人家會不盼著他家點兒好?
玉秀向著她娘家?玉秀的兄弟各個在鎮上當老師,年年過年學校發了魚雞都往他家送,大小節日還給青雲買衣裳買書,人家哪次來是空著手來的?哪個開口就讓他把地分出一半來給別人種了?!瞅瞅他這親爹親娘,嘴上說著盼著他過的好,偏偏啥好事兒都偏著小兒子?連孫子孫女都不照看,更別說是伺候月子了!
林民知道人心是偏的,可再知道再清楚,這種偏心事兒落在自個兒身上終究是難受的,又不是天生麻木沒情感!難受的次數多了,不如幹脆一了百了,就當自己是撿的算了,這樣心裏還能舒坦一些。
從沙灘上爬起來,拍拍褲子的沙子,林民踱著步子爬上一個土丘。不過七八米高的山丘,偏偏自這一站,整個葡萄園子便落入眼中:解建斌正帶著幾個人撐著米尺丈量地頭,老李太太一副眉飛色舞的模樣和幾個婆娘說著什麼,林寶叼著根煙在園子裏走來走去……這葡萄園子,這載滿了他和玉秀心血的葡萄園子,過了今日,便將不再是自家的了!
春旱夏澇秋絕產。林民瞅了瞅近乎幹涸的河床,又心疼地望向被撞斷幾根枝頭的葡萄架子,最終擠過人群,將那不知被踩了多少腳的枝條輕輕用麻繩係在立柱子上。
路過林寶時,林民頓了頓,終究拍了拍林寶肩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耳根子別總這麼軟,聽風便是雨,聽那沒見識的婆娘們瞎叨叨幾句,便跟著不曉得東西南北風了!也不瞅瞅她們知道個啥。今個兒你也瞧見村長幾個做派了,咋還不明白呢?這地是咱想種就能撈著種的麼?他們打這醃肽主意早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要真想掙錢,過兩天跟俺一塊出去打工去,包吃包住還能學點兒真技術,總比硬擠在這河灘子曬幹魚得強!”
林寶聽了他哥的話,也不吱聲兒,捏著手裏的煙把子吱吧吱吧地抽起來。老太太想插話,又怕大兒子凶她,隻能在邊上揪著衣襟幹著急。
這一天吵吵鬧鬧地,葡萄園最終還是沒承包下來。夜裏,解建斌夾著個統計本,到林民家說起地的事兒,兩人就著柿子炒雞蛋,喝著老白幹,整整聊了半宿。
第二天上午再聚到一起劃地時,解建斌他弟弟,承包了靠林子的八畝;劉國立的表叔劉西木承包了十畝;其他又有六七家分包了其他三十二畝。而接下來,村裏人口地劃分時,林民家分了四畝一等地,又承包了村西頭的三畝二等地。地裏的葡萄秧子,按每株十塊錢的價格,折了小五千塊錢給林民。
如此這般四五天下來,丁槐村的土地劃包才算全部結束。
劃完地後,大家夥兒才忽然發現,前些日子電視上整日裏播報的三十年土地承包,竟然打這次開始便在丁槐村施行了,隻不過大家隻忙著看分葡萄園的熱鬧去了,竟沒注意村裏數得上的幾塊好地竟都讓姓解的給摟去了。大家立時忘了葡萄園的事件,精力全被這次推行的土地政策給吸引了。畢竟,熱鬧是人家的,能抓在自己手裏的,才是最實在不過的。
因著承包不均,村子裏又熱熱鬧鬧地鬧騰了個把月。
林民兄弟沒參與這事兒,林寶不知怎麼跟雲芝說的,反正收完夏麥後不久,林寶便卷著鋪蓋跟著哥哥一塊出去打工去了。
除了照顧倆娃,這年夏天玉秀在家沒怎麼有事做,便又去解主任家領了卷五米長的掛毯回來織。而妯娌雲芝,自打林寶跟著他大哥出去打工後,又開始勤快地往玉秀家轉悠。玉秀見她五個月大小的肚子竟鼓得有人家七八個月大,忙勸她平日裏注意著少吃油膩多運動運動,省得到了生孩子時活受罪。
雲芝笑著應了,心下卻不以為然,認為自家妯娌這是酸話,必是覺得婆婆在她懷孕時沒伺候心裏嗝應才這般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