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四九,隔岸看柳。
新一年的春天剛過來沒幾天,玉帶河畔的柳枝便開始抽條兒了。今年村裏土地新一輪承包,連林民家的那五十畝葡萄園都在重包範圍內。
這可是件大事!
看到村委會大紅色的大字報上登出這消息時,不管家裏有錢沒錢,能不能中標的,大家都聚到了葡萄園外看起了熱鬧。
如此一來,村子裏反而安靜了不少。村東片的林民家門口,幾隻剛褪下幼毛的小雞崽正揮動著爪子,翻刨著泥草,時不時地還能聽到幾聲稚嫩的唧咕聲。
玉秀坐在門口,照看著兒子雷達。小家夥剛剛學會走路,正一歪一扭地朝那群小雞追過去,見雞崽兒被自己嚇得四處亂竄,便得意地回頭衝他媽“咯咯”笑。
玉秀雖然在家裏照看孩子,可心卻早飛向了河灘上的葡萄園。葡萄園早晚會被分,她心裏也清楚,她家因這葡萄園掙著錢了,眼紅了不少人,包括村裏那些掌著權的。林民晚上睡覺時候也勸過她,反正已經掙了幾年錢了,葡萄的高產期也過得差不多了,家裏就他們兩個人,也忙不過來,幹脆就算了吧!
可怎麼甘心就這般算了呢?當初葡萄剛種上那幾年,她家為這幾十畝園子投了多少錢費了多少心血啊!那些黑心肝的咋就光看到後幾年掙錢忘了前幾年賠錢的事兒了呢?憑啥包得好好的,說讓就得讓出來啊?憑啥?!
且不提這邊玉秀心裏的憤憤不平,看客們先將目光投向玉帶河畔的葡萄園招標現場。
前麵講過,現如今丁槐村的大姓是劉、解兩家,劉姓人家的屋子群居在村子的東南邊,而解姓一族則聚住在村子的西北邊。劉氏一族這些年出了不少壯勞力,且基本上都已成家立業,有著不少出路,上任村支書劉國立的弟弟劉國強甚至在縣公安局上班。而解家雖然人口也不少,可大多都在村裏種地,靠天吃飯,最厲害的也不過是在鎮上開個農藥化肥經銷社,趕集做個小買賣,便是有那更出息的,因著早已離開村鎮定居他鄉,遠水也解不了如今的近渴。
現在,兩家人都盯著林民家的這幾十畝葡萄園,自然而然,就有了衝突。
不光這個,老李頭夫婦聽說林民今年要把葡萄園讓出去,不禁想到去年為了園子兩家鬧的那場矛盾。老太太心裏不平,覺得大兒子做得忒絕,寧可把地讓出來給別人,也不給自己的親弟弟,這哪裏像是做哥哥的該有的樣子,又想著大兒子當初沒成家時可沒這些花花腸子,定又是大媳婦搗的鬼,心中大罵破家的娘們攪家精!老李頭這次倒沒說什麼,隻是讓老太太去看看,少折騰些有的沒的,老太太自以為得了老頭子的準話兒,大清早的便拉著小兒子到地頭等著,準備找林民討個說法。
一邊是兩姓互不服氣地較量,一邊是老李太太的喋喋不休,嚷嚷著這園子該有一半給她家林寶,鬧哄哄地將地頭湊得如同趕大集一般,這葡萄園的標愣是投了一上午也沒承包出去。
下午時候,有人提議,既然大家都有意,園子又不小,真一家包下來也忙不過來,幹脆大家都退一步,把園子分開,幾畝幾畝地承包,也好過一直這般僵著。
這個提議有人同意也有人反對,不過,一看就知道,心動的不少,甚至都有人開始拉著林民套近乎,問這園子哪幾壟葡萄長勢好哪幾壟比較孬。
林民誰也不搭理,隻是蹲在地頭上抽著卷煙看大夥兒討論。
套近乎的便有些尷尬,卻也沒有遞台階的,誰心裏都清楚,這般強橫分人家地如同吸血割肉,還想讓人笑嗬嗬地送到你嘴邊,那得多賤多沒筋骨喲!
解建斌好歹是村長,見大夥兒基本上同意分著承包,就幹脆尋了幾個人先去量地。其實哪裏需要量啊,一共五塊,一塊十畝,地碑就立在地頭上,清清楚楚的。可村支書既然這麼說,大家也沒啥意見,隻不過量地的時候,在解家、劉家、胡家還有李家姓裏一邊找了一個人出來跟著以示公平。
老太太見狀,立馬推著小兒子去大兒子處,讓林民趕緊先跟林寶說說,哪片地好,哪片葡萄長勢不錯。林民也不搭理他親娘,遞了根煙給林寶,悶悶道:“出來湊啥子熱鬧,趕緊帶著老太太回去!這地,你招不得!”
林寶接過煙,有些喏喏道:“俺去年來給哥幫過工,也學了些技術。那啥,咱娘跟雲芝都說,這地接過來,總比讓別家占了便宜的好。”
林民看了林寶一眼,深吸了口煙。
老太太仍在邊上喋喋道:“你弟弟說的再有理不過了,民子啊,不是娘說你,你不能老聽你婆娘的,老娘們能有什麼見識,天生外向光想著她娘家,她心裏是不盼著點咱家好的。你看看你兄弟,現在也沒活兒做了,人生得又老實,正好包下你的葡萄園子,沒事兒時你還能來搭把手,省得在外麵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