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剛出生,正睡著,這會子連眼睛都睜不開,可夫妻倆還是很高興地湊在一起樂嗬嗬地逗弄著,一個說鼻子像他,一個說嘴巴隨她,一副怎麼愛都愛不夠的模樣。
夫妻倆喜歡這孩子,可老李頭兩口卻並不怎麼稀罕。丁槐村李姓本家多去了,青字輩的娃也有七八個,可再多那也不是自己的嫡親孫子,可恨老大媳婦隻生了個賠錢貨。
第二天,按照習俗做爺爺的要到娘家去報喜。老李頭卻是上山幹了半天活兒,快中午了才捎著一籃子紅皮雞蛋,騎著個自行車慢悠悠地去了鍾家村。
玉秀知道了這事兒,不免心裏又難過了一番。
林民也開始覺出老子娘的不喜,他倒沒往重男輕女上去想,隻想著小時候老李頭對自己就不甚不待見,現在又不稀罕他閨女,隻覺得老頭子就是個心偏的。也算因為這,雲雲雖是個女娃,卻打小就很得林民疼愛,甚至連後來出生的兒子雷達都不及這閨女得親爹稀罕。
玉秀的月子是林民伺候的,老李頭婆娘隻在一天中午頭給送了一籃子雞蛋一隻老母雞過來,還不及隔壁解家嬸子送米給的多,更不用說進了門不過一袋煙的功夫孩子都沒看一眼便走了。
孩子過滿月,是林民張羅的,鄰居幾個嫂子幫忙打的下手。後來老鍾家村過來的嫂子實在看不下眼了,去老李頭家鬧了一場,老太太這才姍姍來遲地過來幫了會兒忙。吃飯的時候,卻是連炕都沒上便回了自家。
村子裏極少有男人伺候月子,林民好麵子,每每去河裏洗尿布時,怕撞上熟人,便選在大清早上沒大有人下河的時候去洗。
孩子兩個半月時候鬧肚子,在鎮醫院住了小半個月,婆家沒個來看望送飯的不說,老李頭僅來的一次還是叫林民回家澆地。
……
如果說上次搶收音機的事兒讓人生氣,這次坐月子卻真真讓玉秀徹底寒了心。玉秀雖然打小死了親娘,可是上邊有哥姐疼著,下麵小弟又是個懂事的,算是一直泡在蜜罐裏長大的,沒經曆過這種整日躺在炕上幹著急的事兒,也沒見過這麼刻薄不近人情的長輩。是以,每每看著林民笨手笨腳地照顧她跟雲雲,手忙腳亂地做飯洗衣,心裏就覺得委屈。玉秀為這躲著林民偷偷哭了好幾次,卻不曉得自己那紅紅的眼圈早讓人給發現了。
林民心裏也不舒服,滿村子扒拉過來,就沒見過自家爹娘這樣的,就是有那不待見兒媳婦生閨女的,也沒見人家婆婆一天不伺候月子啊!林民本覺得當年他娘隻是礙於老李頭的拳頭不敢親近他,現在看來,倒是兩口子沒一個打心眼裏真疼他的了,但凡還記得他是他們的兒子,這會子就不會這般對他閨女——他們的親孫女。
人向來是不經琢磨的動物,有的想法一旦在心裏形成,便會找千萬條蛛絲馬跡來證明它的正確性。因著玉秀坐月子的事兒,兩家的關係又淡了下來。
接下來搶收麥子時候,林民便安然地呆在家裏伺候月子,要不就到自家果園裏打理果樹。老李頭趕著牛車打他家門口經過了好幾次,他愣是裝著沒看見,還趁著這段日子在屋後開了塊菜園子種了茬夏白菜。
老李頭氣得直罵娘,偏偏村裏頭都笑話他,“老李頭,你想著讓你兒子下地,也得先給他找個伺候月子的才行啊!”老李頭婆娘寧可在自家門口乘涼,也不去照看孫女的事兒村裏人都知道,麵上拿這事兒埋汰他的不說,私下裏嚼舌頭的更是不少。
林寶回來知道這事兒後,去供銷社買了好幾包豆粉餅幹,揣了一百塊錢,悄悄去大哥家道歉。林民收下豆粉和餅幹,錢卻退了回去。“你的心意俺跟你嫂子都領了,錢就算了。過兩年你也要結婚了,正是要花錢的時候,下大力掙得那點兒錢自己好好攢著,你哥俺不差這點兒錢。至於爹娘那裏,這些年都這麼過來了,俺也沒啥好說的了。以後就各過各的就行了,俺也舍不得你嫂子吃這麼多委屈!”
林寶看了眼嫂子,見她月子裏雖然胖了不少,可精神卻憔悴得很,也知道除了要照顧孩子外,肯定是爹娘給不痛快來著。大哥與爹娘的矛盾,他夾在中間,哪邊都勸不住,隻好歎著氣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