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刺兒菜(1 / 3)

那場戰爭,雖然鬧得轟烈,可畢竟是連著筋的血親,林民頂多不跟老李頭搭夥下地了,可也沒真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這一年的過年飯,林民跟玉秀還是在老李頭家吃的;大隊裏出義務工,給隊裏碾花生皮、固水庫、修玉帶河上的板橋兩家還是一塊出的勞力。

更嚴重的矛盾爆發在玉秀嫁過來次年的夏天,老李頭要給小兒子起新房之時。

這一年老李頭已經正式退休了。做了幾十年的村會計,雖不是公務員,也算是吃了半輩子國家飯的。從這年開始,老李頭每年能從鎮上領五百塊錢的退休金。這可是一筆大錢!那時還沒有萬元戶、百萬富翁一說,即使有,那也流行在長江以南的大城市裏,也不會翻山越嶺地傳到丁槐村這個四麵環山、山外又環山的小村落。

老李頭領了一年的退休金,想著再跟親戚鄰居家借五百塊錢,給小兒子起五間磚紅牆白的大瓦房。不要覺得一千塊錢蓋五間房子是個笑話,退回三十年去,那會子又沒有通貨膨脹,房價也沒天價一說,花這麼多錢起五間新房絕對是綽綽有餘且是一件頗為驕傲的事情。

沙子到玉帶河邊隨便去拉,石子兒村北的采石場上也不缺,更不用說上梁的木頭老李頭家早年就留好了的梧桐,就是磚瓦木匠花錢,鄉裏鄉親的,大家也要不了多少,隻不過飯菜定要管得足足得才是。

這年林民地裏活不多,便托人尋了份金礦上班的活兒。金礦在七十裏地外的遠招縣,林民小半個月才回家一趟,於是家裏便隻剩下玉秀一個女人。

也不知怎地,老李頭腦子裏的那股算計勁兒又起了,非要玉秀也出二百塊錢不可。啥子說頭?做弟弟的蓋房子娶親,身為哥哥哪有不管不問之道?

老李頭這算計也不為別的,就是眼紅。下井是累,也是個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危險活兒,但不管怎樣,一個月下來工資卻也不少,少時兩百多時近三百塊呢!丁槐村這一年出了四五個去金礦做工的,誰一個月拿多少錢,稍微一傳,村裏便知道個大概。

村北頭小學裏正正經經教書的先生一個月工資也不過是六七十塊,那還是讓人再羨慕不來的體麵活兒,卻不如下井挖金來得多、來得快!

看著後生們一個個大包小包的往家拎東西,說不羨慕那是假的。老李頭自己也有兒子去上班,兒子卻沒見給過他一毛錢。這個不孝的龜崽子!

老李頭不是沒想過讓林寶也去下井,可是家裏的地不少,自己和婆娘身子又不中用,林寶要是也走了,這地十九八九可就要荒了。老李頭既心疼自家的七畝好地,也舍不得讓小兒子去冒下井的險。

玉秀新媳婦,麵皮薄、耳根子軟,可就有一點好處,那就是不管啥事,都會來句“俺先問問林民”,言下之意,她個做婆娘的做不了主,啥事兒等你大兒子回來再說。

林民要是回來了要錢的事兒那還能有戲?老李頭一聽這話,臉一下子拉下了,提高嗓門不客氣道:“那龜崽子還是老子的種呢!他的錢自然也是老子的,老子要自己的錢你個外人磨嘰什麼?!一個下不了蛋的雜毛雞!”

玉秀聽了這話,臉唰就白了。嫁過來近一年肚子沒動靜,她心裏多少也有些著急擔心。可自己擔心是一回事,被公公拿捏出來做筏子那是另一回事兒,玉秀被氣得一口氣堵在心口沒上來,直愣愣地撅了過去。

老李頭見狀,也嚇得不行,還以為自己把人給氣死了,忙出門喚自己婆娘進來招呼,又拖拉著半隻鞋去村西頭喚赤腳大夫。

林民他媽原正在炕上揉麵發饅頭,被老頭子咋呼一叫,嚇得連圍裙都沒摘便匆忙往大兒子家來了。進門一看,見兒媳婦歪倒在灶台邊上,手裏還拽著一把麥稈,忙先一瓢水潑滅了快掉出來的柴火,摳開兒媳婦的手把麥稈弄掉,又使著勁兒將人給扶到炕上,最後才勻著手給她順著胸口捋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