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寶不曉得他爹是怎麼想的,就覺得他爹這幾天飯桌上瞅得他心裏直發毛。扒拉完了飯,林寶嘴巴子一抹,便溜去他哥的新屋裏了。
林寶可不管家裏出了啥事,他就知道自己親哥回來了,這就是好事。
小時候林民那一剪刀的事兒,林寶早忘了,雖然知道自己脖子上有塊疤是他哥給劃的,也不隻一次聽他爹說起過林民幹的那些缺德事,可有個哥終歸是好的。林寶記得小時候去姥娘家時,他哥領著他去小沽河釣蝦子,下塘子逮青蛙,還會偷偷把他姥煮的鹹鴨蛋的油黃挑出來給他吃……林寶覺得他哥哥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不管幹什麼,連在地裏種光抽枝不結果的果樹苗,那也是有勇氣才能幹的了不起的大事兒。
林寶一進新屋,便瞅見他哥正在打飯桌,新嫂子已經回家了,可屋裏還是留下了不少姑娘住過的痕跡:比如炕頭玻璃窗上的喜鵲登枝,比如櫃子上的酒瓶子裏插的幾朵正開在興頭兒上的山月季……林寶對新嫂子印象不錯,覺得他哥就該找這麼個女人,能把家拾掇得利利索索,能摁著他哥洗腦袋洗脖子,能把他哥收拾得整整齊齊,這樣就是一個好女人,就像他的雲芝。
林寶這邊想著,又順手替他哥固定起桌腿來。林民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騰出手來,摸了個釘子比了比大小,繼續叮叮當當。
終於,在收完苞米棒子後不久,老李頭招呼了幾個鄰居,又請了幾個輩分高的親戚去老鍾家村說項了一番,定了親,女方娘家又來看了喜,接著便是張羅辦喜事。
林民見老頭子開始忙乎了,臉上也有了表情,接新娘前的某個晚上,去老李頭屋裏給塞了十張大團結,悶悶地憋出句話來“去買點好菜好上席”。老李頭接過錢,思量了一宿,第二天又托滿軍他爹給上集上捎了半扇豬、五斤高粱飴、十瓶老白幹。
老李頭到現在都為自己當晚的決定感到欣慰,要沒那半扇豬,自己這邊可撐不起那天的席麵啊!
第二天給林民媳婦送嫁的兩兄弟,一個在鎮中學做地理老師,一個在鍾家村小學做數學老師,都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一見了大家便笑眯眯地散煙,全是盒裝帶把的。新媳婦身後邊的牛車上還豎著一台縫紉機、一台鎖邊機、一台大殼收音機,一台黑白電視機。
林民媳婦這般架勢可震驚了村裏不少人,且不說那兩台嶄新的做衣裳的家什,單看那電視機,就是個稀罕玩意啊!要不是村長他兒子去城裏上過高中,見過這玩意,誰認識這是電視機?!
老李頭一會兒紅光滿麵地招呼前來吃酒的客人,一會兒又趕小雞似的將來看稀奇的小孩兒們趕下牛車,一天下來,竟忘了後腰的酸疼!
林民可不管他爹心裏有什麼打算,老李頭當了一輩子的會計,別的沒學會,整日裏想得都是怎麼算計,不過,算計別人還行,敢算計他?就算是他老子也不行。
不得不說林民雖然沒在家裏住多少年,可對他老子,從根兒上還是頗為了解的。老李頭想著大兒子家裏又有電視機,又有收音機,哪裏能使的過來?能出聲的有一個就行了,幹脆將收音機給小兒子林寶得了。況且若不是因著大兒子結婚,自家攢的那筆錢早就給小兒子買來收音機了。
為這,林民媳婦嫁過來第三天,老李頭跟林民的第一場戰爭便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