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翻湧,丹田焚燒,經脈凝澀,血液沸騰。烈火炙烤與冰水澆淋,輪番上場。神識被阻隔,如同要出離世間,不願受這非人折磨。可又留了一縷戀棧人間。
“我師父是什麼病?”惶恐焦灼,決絕哀傷,不知是誰在低泣。
“雖然我總說慕小微多愁多病身,還病入膏肓,其實不是病,他是中了一種詭異的東西,身體一直亂七八糟,越來越差。像幾日前突然發作成這樣,我從來沒見過。要麼就是那詭異東西潛伏期到,要麼就是外因勾起。我也說不清楚。”
“這樣一說,是離了神女峰後才如此,慕師兄該不是被那拜月教主下了什麼蠱吧?”
“可師父說他百毒不侵,並不畏懼拜月教主的蠱!”
“慕小微若是真到了強弩之末,那便是一點小毒也扛不得,更別說拜月老妖婆那些千奇百怪的蠱了,萬一真有能克製他的呢?”
“千叔叔!唐掌門!世間可有能救師父的人?你們告訴我,哪怕一點可能呢,我都要給師父找來試試!”
“唉!小璣,若是你師祖衝虛真人還活著,那慕小微還有一線生機。”
“難道再無其他了麼……”一點絕望在某個深處蔓延滋生。
“對了,我聽說西方寶卷往世書可解世間一切苦厄,會不會也能解毒救人?”
“這個我也聽說過,不過總歸是傳說,不知真假。小璣你可別亂來,往世書上下卷根本不見蹤影。”
“多謝千叔叔和唐掌門指點!”一點希望又在某處燃起,那麼的孤注一擲,不計代價。
“我指點什麼了?說了叫你別亂來,你給我回來!”
神識逃出烈獄,我撐開眼皮,爬起床,啞聲:“我沒死……”
奔出屋外的天璣,又旋風般奔回來,欣喜若狂,被門檻一絆,跌進屋內地心,又爬起來,衝到床邊:“師父,你醒了?”
千歲憂和唐掌門也先後搶來。
“慕小微你他娘的終於醒了!老子守了你四天四夜,你可別再這樣!”
“慕師兄你終於醒了!我、我被風迷了眼,我去洗把臉。”
我詫異,說起話來嗓子還是沙啞低沉:“老夫睡了那麼久麼?不過話說回來,這是哪兒?”
天璣又哭又笑地看著我:“珞珈山。”
被好吃好喝招待著,關鍵還被提供了很多的蜜糖,我很快便能下地行走。對於被當羸弱之身嬌養,我頗有微詞,但又不好表明,隻好多吃幾灌蜜糖補身子。
這日陽光明媚,我決意要外出走動,順便觀賞珞珈山風景。天璣亦步亦趨,片刻不敢離。做師父的做成這樣,想必是千古第一失敗人。放眼山物,恰有山澗桃樹,我折了桃枝在手,心中略覺感慨。
這一趟出門,也不知能否再歸桃花塢,還有兩個徒弟在家中,是否盼來盼去終將盼回我魂歸故裏。
不再多想,還是趕緊給眼前小徒弟授點東西,時不我待。
將來,算了,不知我是否還有將來。且顧著眼下罷。
“天璣,為師再給你演示一遍桃花劍法,你好生看著,能記多少記多少。並不完全同你在江陵城武林大會上一樣,你悟得太過鋒芒外露,不是為師的本意。”
她臉上血色頓時褪去,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什麼:“為什麼現在要學?徒兒想日後再學,師父往後再細細給徒兒傳授。”
又給我出難題。負手把桃枝,我想了想,做了個解釋:“唔,為師現在心情好,想教你桃花劍法,你不樂意?”
她依舊警惕著,不入套。
“當初在桃花塢時,我教你們三人劍法,那時你還小呢,也沒特地留意過你,不想你竟將全套劍法默默學了。”我望向山穀一片桃林,眉眼也柔和,“所以今日,為師就當是初次教你劍法,全了我們師徒一場,你可願意?”
她將眼內凝重一點點抑向深淵,鄭重點頭:“徒兒願意!師父請賜教!”
孺子可教。
依舊是以桃木枝代劍,恰好三尺之數。執一端在手,一手拂衣並指,口授劍中真意:“刀劍乃外物,劍意存乎一心,草木皆可為刃。”說罷,注力入桃木,帶起颯颯風聲,劍指一彈,桃枝錚錚若鐵骨,破空屹立,隱有金石之音。
起式尚未出,小徒弟已看得目瞪口呆:“這就是劍意麼?師父從前沒這樣注力過!”
從前是並不想現於人前,今日卻是大不同。我沒露太多表情,鄭重道:“劍意便是你的心意,融劍入胸臆,劍隨意動。”
回袖擺木劍在胸前,靜謐清幽,不動不搖,神隱世外,靜觀天下,是為起式:“桃花劍法第一式,世有桃花。”
為了讓她看清楚看認真,即便起式我也出得舒緩溫吞,巋然不動唯衣袂與發絲以動襯靜,讓她體悟。她手忙腳亂收了驚歎,凝神學習,眼中神韻由歎服轉驚豔再轉癡迷。好像有哪裏不對勁,近些時但凡讓她靜觀久了總要出些不同尋常的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