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他這番話,兩人的心似打翻了五味瓶,哀憤怨憐…摻雜在一起,合成一個疼惜無奈的滋味。麻木不仁。這就是我中華子民。這些人群都眼巴巴看著,一個個半張著的嘴,一張張寫滿激動盡是期待的臉,一雙雙欣喜茫然著的眼睛…他們的表情都是含糊不清,驚人地一致的。
“你要幹什麼?你要衝上去揍那些逼迫她賣藝的人麼?他們也是受難的窮苦人,你忍心砸下你的拳頭!不是走投無路誰會背井離鄉拖家帶口的出來賣藝混口飯吃?你這富家少爺哪會知曉這些人間疾苦!”鍾良玉拉著許塵遠的手臂無奈地說道。
“那便任由那小姑娘受欺淩?任她受這些看客當作小把戲看?”許塵遠憤憤地說道。說罷,卻兩人都沉默了。
那兩個賣藝的漢子一老一少,許是父子,年長的那個大概四十來歲,少的或許二十來歲,他們強打起精神來,嗓門沙啞的賣力吆喝著,掩不住的一臉疲憊和長久經受風吹日曬的滄桑。兩個漢子身旁有一堆破舊的包袱行李,上邊坐著個同樣是憔悴滄桑,衣裳汙舊的年輕婦人,懷裏還抱著個二三歲的黃乎乎臉蛋的男孩。那長發辮的女孩子在嫻熟地纏頭發,那年青的賣藝漢子催促她麻利些,又扔了幾件衣裳給她,她有些忸怩地不肯穿,爭執之下終於取來套上了。她站起身時瞧見兩張神色與眾人不一樣的臉。其中一張臉正對著她的方向,那張臉布滿著哀沉與怨憤,眼裏似乎蓄滿了憂愁,它屬於一個身量挺拔的俊逸少年。他為什麼這般哀憤?
許塵遠驀地發現那個長發辮的女孩子在看著他,那雙眼因為臉龐消瘦而顯得極大,黑洞洞的,那般無助。他悻悻收回目光。為何你這般無用?你什麼都做不了。還是快走開罷,你無用。許塵遠在心內埋怨道。他避開那女孩的眼光走到抱孩子的婦人身前。
兩人掏出身上帶的所有錢,盡數遞給了那婦人,良玉把還剩了一半的一包芋泥丸子也遞給了那孩子。許塵遠忽然想著要囑咐一聲才好,那所謂蕩秋千實在犯險,要換一套別的技藝。話到嘴邊,他卻停滯了。
你有什麼資格來要求他們?難道他們不知那樣犯險,還不是迫於生活所逼。許塵遠輕歎了口氣,罷了,隻可惜身上沒多帶多少錢幣。返回去,恐怕回來早尋不到他們了。
兩人待要走時,許塵遠突然停步。他今日穿的是一身與中山裝相似的黑色呢麵製服,出門前換上時正好在袖口上扣了一對嵌田黃的菱狀鎏金銅袖扣。那對袖扣雖是他心愛物,可把它舍給他們,也是一樁好事。那兩枚田黃雖小,卻質地溫潤光潔,鎏金銅扣做工精湛,換幾塊銀元應是不成問題,如此一來他們這一月餘的溫飽便有些著落了。思及此,他欣然摘下袖扣遞給那婦人。
那婦人愣愣地接過,還不及道謝,許塵遠已麵色沉重地拉著鍾良玉走開了。遠遠地還聽得見鼎沸人聲,喝彩聲,鑼鼓聲陣陣襲來,他知道那女孩子在表演。她是人,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啊。但凡是一個有血性的人,都不忍駐足觀看的。
從人群中走出,兩人的心都籠上了一層失落傷感。也無心再看別的。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後來會怎樣?這樣殘酷的,把人當把戲的表演要何時才會結束?
“這個小姑娘真是可憐。我叔母家的妹妹小田子,也是她這個年紀,念高小三年級,每日都是活蹦亂跳的,家人都把她捧作手心寶……真是命運弄人。這小姑娘也很伶俐乖巧的樣子,雖衣裳補丁疊補丁,卻整整潔潔的,麵上也收拾幹淨的,和旁的耍雜耍的倒是不同,可惜了,背上書包坐在學堂,定是最聰明聽話的學生。”鍾良玉憐惜的歎道。
“你說我泱泱中華,何時才能所有子民都不愁衣食,得以溫飽?”許塵遠忡忡說道,眉宇間盡是少年初識愁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