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半月,許塵遠的傷早已痊愈,鍾良玉到許公館尋他時,他正閑來無事在院裏打沙袋。向著沙袋練過一陣拳後,他又抬腳一個利落的側踢,旋過身來,便見著身後的良玉。
“我傷著躺在床上乏味極了你不來瞧我,被禁足在家的時日你不來瞧我,這會兒來有何貴幹?”塵遠笑說道。
“你什麼時候傷著的?我竟不知,前些時回鄉了。喏,給你帶的醬菜。”鍾良玉本不是笙城人士,家在不遠的西橋鎮,家中開著一處醬園,每每往家來,都要帶些許塵遠愛吃的甜醬甘露,十香菜,麒麟菜。
“謝過啦。這會兒都好全了,不提也罷。你來就是為給我送醬菜?”塵遠一麵道謝,一麵扯了陶罐的紙封津津有味吃起來。
“自然不是。今日天好,我倆出去逛逛,再過幾日便收假了,去哪都不成了。”鍾良玉提議道。他倆都是致知中學四年級學生,那原是水師學堂,六年前停辦之後,課程雖改,規章可依舊是沿用舊製,管理嚴格,且學務繁重。正是十八九歲的年紀,天性貪玩好耍的時候,這年假的最後幾日,一定不能白白浪費在家中。再者,這城隍廟會燒香祈福的人最多,或許就遇見她了呢?許塵遠猶豫片刻便答應了良玉的提議。
不一會兒便到了城隍廟,仿佛傾城出動,十裏八鄉的人都趕城裏來了。隻覺得廟會熱鬧非凡,處處都是烏壓壓的人。買吃食的,買小玩意兒的應有盡有。戲樓上人聲鑼鼓聲響個不停,台下聚集了一大批看客,燒香祭祀的人絡繹不絕,各種耍雜耍的也趁著這熱鬧日子人多都來此賣藝。許塵遠一路上都細心留意著來往的人群,並無所獲。
“你東張西望的瞧什麼呢?還若有所思的樣子。”良玉笑著拍拍注視著人群的塵遠。
“噢...你看...那邊好熱鬧,耍雜耍呢,我們去瞧瞧...”塵遠轉過頭來訕訕地支吾道。良玉便拉了他往那挨挨擠擠的人群中走去。
那正在耍猴戲,那馴過的猴兒一會兒爬竹竿,一會兒騎在脖頸上墜銅鈴的綿羊身上衝人群做鬼臉,最是讓人捧腹的,那猴兒學人穿上衣,戴上一頂帽,學著人直立行走。塵遠不禁笑說道,“這倒真是名副其實的沐猴而冠。”
正說笑著,人群中突然都往另一邊敲鑼打鼓的地方望,原來不遠處那邊也有一個雜耍攤敲鑼打鼓的正擺好架勢準備開始表演,似乎更熱鬧些,周圍很快已聚滿了一個圈子。
“那邊又是耍什麼雜技?我們去瞧瞧?”鍾良玉好奇的說道。
“哪都一樣,何必過去擠呀…”許塵遠正說著,身旁的一個壯大漢子已擠開他們向那邊奔去,順帶地把良玉拿在手中的江米糕撞落。
“哎…哎…擠什麼呀..才吃了一口…”良玉反應過來,口中嚷到,那人已走開老遠。“我們也去看看罷,什麼這般熱鬧。”
那猴兒還會討賞錢,許塵遠匆匆向那小猴兒手捧的禮帽裏扔了些錢便與鍾良玉向那邊走去。遠遠便瞧見豎起兩根三丈長的杉杆,中間搭了一條橫杉木,人群裏有人說,這是要表演“蕩秋千”了。
“誰未見過蕩秋千呀,這有什麼好看的…”良玉喃喃自語道。
“是呀,這秋千呢?”塵遠也訝異地問道。
旁邊有位漢子聽了他倆的對話,神色激動地說道,“喏…看到了麼?秋千呢,在那!”他向一個手裏拿著繩鞭的精瘦漢子身側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指了指。
那姑娘梳著一條奇長的發辮,似乎從未修剪過,長長的垂在身前,雖長可不大烏亮,有些毛毛燥燥的,為何要留那麼長的發辮?和她瘦削的臉龐極不相稱。她神情有些忸怩,身軀似乎瘦的隻剩下骨頭,麵色亦憔悴。賣藝討生計當真可憐。兩人都從心底生出憐憫來。
見兩人神色依舊是不解,甚而多了一重詫異,方才那人便更熱心地詳細給他們指點,“這個小姑娘等會兒要把頭發散了用燒酒抹濕了,在發頂心紮得緊緊的,再挽個實實的發圈,用根繩子穿了發圈,再由滑車吊上去,她就懸在半空上了,底下的人便把她推晃,她便要在空中躍動起來,你們瞧著罷,可有好看的啦…除了要做嫦娥奔月,大鵬展翅的動作外…”那漢子放低了聲更眉飛色舞地說道,“她還要做脫衣裳,脫八件,脫到隻剩下一件單衣,在空中把衣裳一件件脫了又扔回了一件件套上!這蕩過來蕩過去…全憑她那一把頭發拴住呢…可不就像個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