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嬪一朝心願達成,母憑子貴,便越發春風得意,誌得意滿。
海瀾私底下早已與主子笑說:“隻待這個胎穩了,皇上必定進娘娘的位份。到時候娘娘就是僖妃了!”
現在皇上的後宮,中宮皇後就是個活死人,接下來的貴妃人老珠黃,再也不肯侍寢;若僖嬪晉妃位後,便會成為事實上的後宮女主。
甚至,倘若生下的是男孩兒,若再立為太子的話,皇上更可能將她的位份直接晉為中宮皇後吧!
僖嬪聽著,自己心下自然也是歡喜。如何敢想杭州貧家女,被親爹換酒錢賣過的女孩子,有朝一日可能貴為國母?
她真的想看看,若她那個酒鬼親爹將來有朝一日知道了,又會是什麼表情。
隻是僖嬪歡喜歸歡喜,心下則也有一重隱憂:她雖然心願得償,有了身子,可是皇上並未因此而停止輪流臨幸後宮的腳步。
她有了身子,她就不能再侍寢了,就也等於就此退出了侍寢的行列,而不得不坐視皇上去臨幸其他的後宮。自己有了孩子,孩子會成為自己的保障,可是照皇上這個進度下去,又如何能保證後宮嬪妃的肚子不接二連三地一個一個地都大起來?
到時候,那這個太子之位就更不一定會給誰了!
僖嬪問海瀾:“這些日子太醫院的脈案可都把得嚴了?”
海瀾點頭:“娘娘放心,但凡脈案裏發現有誰也有了龍裔,咱們肯定是最先知道的。”
“嗯。”僖嬪閉目養了會兒神:“彤史那邊的人,你再多用些心。”
海瀾道:“彤史有兩人,當中有個叫楊玉的,從前倒是跟吉祥頗有些過結。”
“哦?”僖嬪睜開眼睛:“那就在這個楊玉的身上多用些辦法。務必將她拉到咱們身邊來。”
海瀾覷著僖嬪神色:“娘娘可是還放心不下吉祥?”
僖嬪點頭:“吉祥的性子你我都最明白,她哪裏是肯安靜的角色?她跌得越慘,一旦給了她機會,她便會越是加倍地向要奪回來。”
“不管怎麼樣,絕對不能讓她的孩子阻擋了本宮的孩子。倘若本宮生出來的是個皇子,那到時候就是吉祥母子的死期到了。”
乾清宮。
皇帝又獨自坐在黑暗裏。
其實這段時間來是乾清宮最熱鬧的一段時日了,每晚上都有不同的嬪妃輪番來侍寢,她們各自用足了手段哄他開心。能唱的唱,能舞的舞,能書的書,能棋的棋……每晚衣香鬢影,燕語鶯聲啊。可是卻為什麼那些熱鬧一點都趕不走他心底的寂寞?
在他心底,他永遠還都是跟從前一樣,一直都是這麼自己孤單一個人坐在黑暗裏。
後宮的好消息也不斷傳來,繼僖嬪有喜之後,接二連三地傳出喜訊。他身為天子、身為一個男人的雄風,從來沒有這樣高漲過。眼見國祚即將有繼,外朝開心,身邊的內官們也跟著開心,可是唯獨是他自己卻笑不出來,仿佛這事兒跟他並無太大幹係。
入冬之後老張敏的身子越發不濟事了,皇帝囑咐他臥榻休息,不必到眼前兒來伺候。
內宮監和司禮監的兩位掌印太監已經來委婉地與他啟奏過了,說張敏年紀大了,又總是小病不斷,已經不宜在皇上身邊伺候了。是時候將張敏送到外安樂堂去養老,若是皇上舍不得,也可賜給他一筆銀子,放他出宮養老,或者再賜一座宅子也就是了。
這都是宮裏曆來的老規矩,怎麼能叫個死期不遠了的人伺候在皇上的禦前呢。
皇帝聽著點頭,卻也一直拖著沒答應過。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啊,他身邊不過隻有這麼兩個人:張敏、貴妃。張敏一日一日地眼見著就要不行了,那接下來……貴妃豈不是也快了?
倘若有一天,他們兩個都撒手離他而去,那他又該如何自己一個人忍受這寂寞深宮裏的一日一日,心裏有話又該與誰去說啊?
他的身邊,除了張敏和貴妃這兩個老人兒外,後來還有兩個能辦事的,一個是小六,一個就是蘭公子。
可是這兩個孩子……終究跟他不是一條心,做不到張敏和貴妃的忠心耿耿。
越想著他便越發寂寞,越想著便越發不敢想下去了。
麵前的禦書案上一左一右擺著兩疊厚厚的奏疏。一摞是陳鉞的,一摞是馬文升的,這兩個臣子,即便小六都去坐鎮遼東了,還在吵,還在喋喋不休地證明自己、攻擊對方!
另外還有第三摞奏疏,便都是朝臣趁機彈劾小六的,一會兒說小六偏袒陳鉞,一會兒又說小六偏袒馬文升,一會兒又說小六不聽陳鉞也不聽馬文升的……
遼東,竟然就這麼亂成了一鍋粥。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竟然沒有一個人明確提一句:蘭太監究竟找沒找到,她是生是死。
皇帝想了一會兒,才揚聲召喚大包子:“包良啊,去,將月月帶到朕眼前兒來。朕有幾天沒見那孩子了,頗為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