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鬥膽直言:皇上,若換了皇上是建州的都督,您豈會坐實這樣欺人太甚之事發生?所以建州擄走罪魁禍首,又豈是情無可原?”
馬文升慷慨陳詞,又是五十歲的老人家了,說完之後都一頭的汗。皇帝看著都不忍心再質疑,便直接點了點頭:“馬文升,那依你之見,遼東之事該如何決斷?”
馬文升登時叩頭:“依微臣愚見,遼東之事隻可安撫,不可兵剿!同時免遼東巡撫陳鉞職,朝廷下旨申斥欽差蘭太監,同時賜給上次女真來使所求之蟒衣、玉帶、金冠。”
“安撫之下,建州定然自行送還欽差,並貢馬謝罪。”
皇帝輕輕閉上了眼睛:“哦,你主張這樣啊。”
司夜染薄涼一聲冷笑:“馬文升,你個明奸!咱家真懷疑你祖上是女真的包衣奴才,你真不配當我大明的刑部侍郎!”
還在禦前呢,司夜染就這麼說話,懷恩和萬安都連忙出言斥責:“司夜染,休得放肆!”
司夜染非但沒聽,反倒一身的邪氣兒:“馬文升,我告訴你,要是我是建州的董山,那我要個球蟒衣玉帶啊,我直接要大明遼東整塊土地。反正隻要我張了嘴,朝廷裏頭有你這樣軟骨頭的,一定會攛掇著皇上都準了!”
懷恩看不下了,厲聲斷喝:“司夜染!別忘了這是禦前!”
司夜染這才扭頭望了皇帝一眼,乜斜著膀子跪倒請罪:“皇上,奴儕錯了。不過奴儕認的隻是忘了禦前的規矩,不認跟他說得那些話錯!”
眾人都盯著皇上,馬文升則是氣得山羊胡都翹起來了,連連叩頭:“微臣還望皇上做主!微臣好歹是朝廷的兵部右侍郎,身為三品;微臣又是三朝老臣,如何能受一個內官,且如此年幼,便這般地羞辱?!”
局麵鬧到這般田地,皇帝也隻好睜開眼睛,伸手到桌上抓了一卷書,朝司夜染丟了過去。“啪嗒”砸在他肩頭上,跌落在金磚地上。
“小六,你這孩子啊!還不去給馬侍郎道歉?”
馬文升、懷恩等人心下又是一片無聲哀歎。
皇上就這麼一句,就完了?禦前的規矩哪兒去了?朝廷命官的尊嚴還要不要了?
司夜染哼了一聲,勉強朝馬文升拱了拱手:“有誌不在年高,無誌空活百歲,晚輩這廂給馬侍郎賠禮了,馬侍郎別見怪。”
皇帝也為了安撫馬文升,便問:“馬文升你倒說說,撤了遼東巡撫之後,遼東的事朕該叫誰去辦?”
懷恩乘機說:“此事就是內官引起來的,皇上此番不宜再派內官去,當派朝臣前往。”
懷恩是算準了,司夜染這麼鬧騰,肯定是想念自己去,手握兵權呢。
司夜染果然轉頭朝懷恩瞪過來:“內相大人是何用意啊?蘭太監是我靈濟宮的人,內相不如直接說她出了錯,都是我的罪過好了。再說我的人在邊關出了危險,你卻有意攔著不叫我去?”
馬文升見勢,便連忙上前叩頭:“啟奏萬歲,微臣願往遼東,替皇上和朝廷安撫女真!微臣必不辜負皇上和朝廷所托!”
事情還要從虎子和愛蘭珠大喜之日說起。
因愛蘭珠身份貴重,婚禮自不是一天便能辦完,蘭芽特命連慶三天。特別將女真各部的會盟定在第一天。大婚最要緊的拜堂是定在第二天。第三天則是按著女真人的習慣,來一場賽馬大會,女真各部與朝廷駐軍歡聚一場。
第一天白天迎客的繁瑣儀軌都由虎子身為新郎來完成,愛蘭珠自己倒是樂得逍遙。可是愛蘭珠心下豈能安定得下,便也都是摳開了窗戶紙,小心地望著外頭。
想看看女真各部都是誰來了,當然更要緊的是想知道阿瑪和哥哥終究肯不肯來。目光一遍一遍在賓客人群中逡巡,見到了女真許多熟麵孔,這裏頭甚至包括凡察叔叔,還有建州右衛的親友:凡察叔叔的福晉、側福晉,幾位貝勒和她的堂姐妹們。
隻是卻依舊沒有阿瑪和格格的影蹤,甚至連個建州衛、建州左衛的人影子都沒見著。愛蘭珠的心便一沉再沉,大喜的日子怎麼也歡笑不出來。
塔娜明白格格的心情,也不好說什麼,隻能默默地陪著格格一起懸著心。
剛用過早飯不久,門上便是一響,蘭芽搖著扇子走進來。
實則節氣已是到了初冬,這遼東大地逢著早晚更已是嗬氣成霜,於是蘭公子還總這麼搖著扇子,便覺好滑稽的。愛蘭珠便趕緊迎上前去,將她扶住,隨手將棉門簾子掛上,擋些涼風。
“你瞧你,怎麼還搖著扇子,可是這兩天還在盜汗?”
蘭芽點了點頭:“你個大閨女家,到比我更懂了。”
愛蘭珠便也跟著一托假肚子:“你說我是大閨女家,外頭可個個都把我當成正經的大肚子,但凡從街市上過,哪家的娘子都把我拉到一邊兒,給我講講這生養的常識。可是你呢,每日裏隻能在衙署裏忙公務,自然沒機會學得這些,所以我可不就比你懂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