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說:“都,都瞧明、明白了?當真沒、沒有、沒事?”
醫正又施展出有能力坐在醫正位子上的機敏來,連忙回稟:“吉祥女史周身上下各處,都無大礙。”
皇上問的是什麼,皇上問的是肚子啊!
皇帝這才滿意地揮了揮手,打發他們幾個走。
走到門口,錦衣衛上前說是送行,實則提點:“三位太醫方才費心了。隻是這內書庫過火的情形,不足為外人道。”
醫正為首,趕緊拱手:“上差放心,放心。我等方才什麼都沒看見……啊不,方才我等都隻到乾清宮為皇上請脈,碰巧皇上禦駕不在。我等根本就未曾來過這內書庫。”
錦衣衛這才滿意點頭,目送他們三個離去。
皇帝在院子裏跟太醫說話的當兒,屋裏的吉祥已然恢複了平靜。
她緩緩整理著衣裳,問大包子:“你瞧著這東西六宮,除了貴妃的昭德宮之外,還有哪個宮最舒適?”
大包子想了想:“那就該輪上從前賢妃住的壽安宮了。”
兩人心照不宣,都明白這內書庫都燒成這樣兒了,皇上是怎麼都不能叫吉祥繼續留在這兒住了。既然注定要離開這內書庫了,便必定得好好找個寢宮才是。
吉祥哼了一聲:“壽安宮啊……我倒是嫌小。”
大包子便也笑:“雖說開間小些,不過勝在皇恩獨厚。你可不知道壽安宮的窗戶上糊的可都不是窗戶紙,而是鑲的大琉璃呢!那叫一個亮堂,更能瞧見窗外的花兒啊景兒啊,那可是這宮裏頭一份兒享受這樣恩寵的。”
這恩寵本來是皇帝從前給賢妃的悼恭太子安的。
吉祥想了想,這才點頭:“也罷。賢妃就賢妃吧,雖說上頭還有皇後和貴妃,總歸也是皇妃。”
孰料皇帝卻並沒有下旨讓吉祥搬出內書庫,隻吩咐大包子親自送吉祥去養蜂夾道的內安樂堂暫住。
內安樂堂本為安置生病的宮女,以及低等的女官,叫她們集中在此處養病,以避免病症在宮中傳播,殃及後妃。隻是內安樂堂的養病,大抵也都是要宮女們自生自滅。可憑證取藥,卻不能喚進醫者;若是身子強壯的,自己熬過來就也罷了,若是病重了的,就在此處等著送死。
那處縱然是空氣之中,也都流淌著病氣吧,便是將個沒病的好人擱進去,怕也會染上了病。更何況吉祥現在還懷著身子呢!
大包子於是聞言便是狠狠一驚,忍不住上前低低道:“皇上……內安樂堂裏缺醫少藥,又如何能是吉祥和小貴人安身之所?”
皇帝麵上卻還無表情:“此事朕自有計議。你隻管放心送吉祥過去。吩咐內安樂堂掌房官單獨收拾一個幹淨的院落給她休養,朕自會每日叫太醫過去診脈。”
君無戲言,皇上的話說完了就是聖旨,大包子知道已經無力扭轉,隻能跪倒領命。
皇帝這便離去。
大包子遲遲疑疑進屋,將皇上的意思跟吉祥說了,吉祥也是狠狠一愣。
“怎麼會這樣?”
今天既為了自衛而殺了那三個女官,她想索性利用這三個死人做一個局,不但可以將三人的死遮掩下來,而且可以趁機叫皇上將她挪出這內書庫去。
既然舍不得親手除掉這孽種,她也隻能因勢而動,索性將這孩子推上太子之位,而她自己便也還要高高走上這大明的女人最尊貴的位子去!
司夜染不是不要她了麼?司夜染不是不想將那個位子給她了麼?嗬,也沒關係,她就要讓司夜染親眼看看,他不肯給她的,她自己一樣還能拿到!
反過來,他不肯給她的,她便也讓他自己也從此再也無法拿到!
這一切原本都進行得好順利,狗皇帝分明眼中也已流露出了對她和孩子的憐惜,甚至也親自招了太醫來給她診脈……他的意思難道不是要從此公開他們母子的地位了?
原本以為一切水到渠成,怎地狗皇帝臨到最終,卻還是變了卦?
更要緊的是,怎麼就偏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不是聽說司夜染都已經就要進京了,她還本想要讓他和那蘭公子瞧瞧她的高高在上!
她究竟,是哪一步算錯了?
大包子也替吉祥難過。這回別說是賢妃從前的壽安宮,這回竟然是連冷宮都不如的安樂堂了!
大包子便勸:“事已至此,不如往好裏想。你想皇上為何不將你母子的事公開?皇上那也應該是防備著貴妃呢。一旦貴妃知曉,別說你的肚子,就是你的命也難保。想來那安樂堂比內書庫還要隱蔽,貴妃的觸角決不至於伸到那處去。”
“眼看著你的肚子越來越大,如果能在那僻靜之處安安靜靜生下孩子來,至少也能保你母子平安。到時候等孩子順利下世,皇上便自然有理由接你們回宮了。”
吉祥便也冷冷一笑:“不就是內安樂堂麼?去便去!當年十年冷宮,朝不保夕,我都熬過來了。如今距離這孩子出世不過一兩個月,我熬得住。隻要這孩子生下來,便又是另外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