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染冷哼一聲:“四哥又糊塗了,現下哪裏還有紫府?皇上龍口禦言,我這邊是西緝事廠,而四哥那邊的也改叫東緝事廠了。皇上不是體恤小弟,才‘好歹’成立這西廠;恰恰相反,都是因為從前紫府辦事不利,四哥不能叫皇上安心,皇上才不得不開了我這西廠。”
一山不容二虎,既然東西兩廠並立,便總歸要分出個高低來!
仇夜雨便冷笑:“我東廠在永樂十八年便已建立,為皇上和朝廷辦下多少大案。而你這西廠,不過繈褓小兒。先學著蹣跚學步吧,小六。”仇夜雨說著極為傲慢地拍了拍司夜染的肩。
司夜染卻不在意,轉眸睨著仇夜雨,鮮血般的紅唇輕輕一挑:“四哥,別說傻話。皇上口諭,我西廠校尉多你東廠一倍,孰重孰輕還用辯麼?”
司夜染說完肩頭忽然一晃,生生將仇夜雨鷹爪一般的手給甩掉,繼而跨前一步,高高抬頭。
陽光明淨,灑落他如冰如玉的容顏。錦袍少年不怒自威,繼而陰涼婉轉一串清笑:“西廠的兒郎們,都與本提督聽好了。從今日始,東廠辦不了的案子,咱們西廠辦;東廠不敢得罪的人,咱們西廠得罪!”
西廠兒郎群情為之一振,各自舉起佩刀,高聲宣喝:“謹遵廠主教誨!東廠管不了的咱們管,東廠不會辦的咱們辦!”
蘭芽眯眼瞧著這樣的司夜染,情不自禁,緩緩勾起唇角。
妖.孽,猖狂……可是我就是喜歡瞧你這麼妖孽,這麼猖狂呢!
司夜染此番匪夷所思地陡然得寵,提督西廠,叫朝野內外人心惶惶。
宮裏第一個無法安眠的,就是涼芳。
他抓牢了貴妃的寵信,同時入職了禦馬監和紫府,又獲貴妃首肯結交外官……一切眼見步步都入他掌握,漸漸有了能與司夜染分庭抗禮的資本。可是誰想到風雲突變,司夜染手上的砝碼突然加重,多了這麼個比東廠人數更多,權威更重的西廠!
他便悄然求見僖嬪。
這些日子來,他因仰仗著貴妃的重新行事,於是與僖嬪自然更少走動;而僖嬪自己又經常侍寢,晚上幾乎沒什麼機會留宿在自己宮裏。兩人之間的關係,悄無聲息地,竟然漸漸有了疏遠之相。
這是僖嬪自己所不願意見到的,她深知她在宮裏絕對不能沒有了涼芳的支持。於是這晚涼芳悄然來見,她忙令湖漪悄悄兒將涼芳接了進來。
涼芳除了披風,顧不得喝茶,便直問:“你這些日子在皇上身邊兒,可瞧得明白皇上對司夜染究竟是怎樣個態度?”
僖嬪也搖頭:“皇上總是那麼一副和氣之態,對誰都笑眯眯的,就算內侍犯了錯也不大責怪。皇上召見司夜染的時候,我並未在畔,可是前後瞧著皇上的態度並無異常,怎麼也想不到皇上突然設了西廠。這麼大件事,我前後竟看不出半點端倪來。”
涼芳惱怒挑眸:“僖嬪娘娘,看樣子你隻顧著侍寢,竟是忘了正經事!皇恩浩蕩,娘娘也用心侍奉,便以為可以這般天長地久了,是麼?”
僖嬪麵色微變:“師兄你不必如此出言譏諷,本宮並未忘記自己該做什麼!”
“那你在皇上身邊這麼久了,幾乎每晚侍寢,怎麼竟然連皇上的半點性子都沒摸清?”涼芳不由氣惱。
僖嬪隻好軟下來,上前捉著他衣袖勸解:“師兄怪我,我都明白。我絕對不會忘記,在這宮裏一個嬪妃是多麼孤掌難鳴。必須本宮、師兄、以及吉祥等人聯起手來,才有咱們的將來。”
僖嬪垂下頭去:“小妹知道,師兄一向對小妹侍寢耿耿於懷。師兄的情意,小妹銘記於心。”
現下這兩人之間的情意……
怕是涼芳自己,若強說來,也都隻覺肉麻。
情意,或許曾經是真的有過那麼一點吧。彼時都是年少,世界在他們眼裏還澄澈如許。一個秀麗娉婷,我見猶憐;一個英俊倜儻,縱生為下jian卻心比天高,於是彼此在水袖流連裏,視線撞在過一起,纏繞在過一起。
隻是後來……隻是後來命運已然全不由得自己做主,心便也不知不覺之中變成了自己都掌控不了的模樣。於是後來即便深宮重見,卻也隻剩下最初那一刹那的激動,隨即一切便都偃旗息鼓。情意,不過成了彼此嘴上空談的一層皮。
那一層情意,不過代表著自己的一重不甘心。仿佛隻要還要有這層朦朧的情意在,就仿佛自己還是從前的那個自己,年少青衫,女貌男才。而不會是……後來的模樣。
涼芳便垂下頭去,仿佛置身事外的人一般,瞧著僖嬪那雙攥緊他手腕的柔荑,心上竟無波也無瀾。
“靈竹,如今我在貴妃身邊,你在皇上身邊,咱們一定要各自做好自己改做的事兒,更別忘了彼此常通往來。否則我猜不透皇上的心,你弄不懂貴妃的打算,到時候咱們還是一場白綢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