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雙寶的話,虎子激靈靈一震:“他當真?”
雙寶點頭:“虎爺若不信,到時候試試就知。”說罷傲然輕哼:“我們蘭公子,一向言出必踐!”
虎子垂首,猛地一砸牆麵:“你回去告訴他,我必定贏給他看!”
卻說那位倒黴蛋兒宦官馮穀。原本在遼東苦哈哈監軍了三年,奉旨回京以為能圖個晉升,於是格外賣力巡夜——卻不想中途劫了蘭芽等一眾少年,客觀上壞了仇夜雨的計劃。
仇夜雨被公孫寒壓製著,沒敢明麵動手收拾馮穀,可是暗下的絆子自然少不得。馮穀回京百日,非但沒能晉升,反倒被一踩到底。這一輩子的種種奮鬥,都白費了。
可是最窩囊的是,馮穀卻生生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裏,憑什麼就落得了這樣的下場!
這日馮穀奉命微服巡街,他穿上貧民百姓的服飾坐進酒樓,旁聽食客們都在談論什麼,順便也借幾碗黃湯,吊慰自己一番。
他仗勢欺人慣了,雖然酒樓上人很多,他卻也強令小二不準帶人來並桌,一個人獨霸酒樓上視野最好的一桌。
卻有個沒有眼色的鬥笠男子徑直在他這桌坐下。
馮穀便一拍桌子:“怎麼著,不想活了?”
那位頭戴鬥笠,低低壓到眉端,看不見麵容。
那人不懼也不惱,隻是笑:“倒是馮公公活不長久了。這般被人捏高踩低,說不準幾時便被拿到大錯,丟了腦袋!”
馮穀便驚了:“你,你是誰!”
那人起身:“公公若想活命,便悄悄兒跟著我來。”
那人便下樓去。馮穀坐在原位左右思量,身在紫府多年的經驗告訴他,眼前怕是有陷阱;可是就算不踏入那陷阱呢,難道背後就是條康莊大道?左右不拚也是等死,還不如拚它一把!
馮穀便連忙起身,跟了那人離去。
京師很大,內城外城東城西城,可是那鬥笠客卻仿佛還嫌京師不夠大,故意七彎八繞,硬是引著馮穀走了幾個時辰!
眼見日已西斜,馮穀實在按捺不住,急走幾步拉近距離,到沒人處一把扯住了那人的肩頭:“哎你別走了!你到底要把我帶到哪兒去?”
那人回身,仿佛輕笑:“馮公公這便不對了。縱然我有意七彎八繞,可是對於身在紫府聽差的馮公公來說,京師街巷早已爛熟於心,豈能走暈?”
馮穀便一咬牙:“我瞧得出你總歸是把我往西安門方向引!”
“恭喜公公。”
馮穀一跺腳:“那邊地界,我是不能去的!”
到了西安門,就距離靈濟宮不遠了,那就是到了司夜染的地界!仇夜雨與司夜染勢不兩立,他到靈濟宮地界去,那不是找死!
馮穀臨陣怯步,鬥笠客並不意外。他隻冷笑:“東安門既然已無公公活路,公公難道還不想去西安門尋一條活路?”
鬥笠客帶著馮穀秘入靈濟宮,穿花拂柳,將馮穀帶至半月溪門外。
守門的侍衛見了腰牌未敢攔阻,迎麵卻被初禮攔住。
鬥笠客朝初禮抬起鬥笠,微微一笑。
一見鬥笠下的容顏,初禮便都一怔。便趕緊引著兩人朝裏走,初禮躬身急行,唇角忍不住微微挑起。
初禮進內通稟。少時出來,先讓鬥笠客進去。
初禮親自看著門外的馮穀,與鬥笠客身形交錯之間,忍不住朝鬥笠客眨了眨眼。
鬥笠客腳步輕盈走進去,隔著紫檀鏤花的月洞門,正看見司夜染端坐在書案後麵處理公文。
窗外天色已暗,唯餘西天邊一星半點深紅餘暉。他的案頭點燃了紅紗罩燈,柔光落滿他案頭的白玉筆架、墨床。
他此時已褪下了公服,隻隨意穿著霜色直裰。發未簪冠,隻以寒玉簪束起。
這般望去,竟也斂去所有戾色。除了那張宦官永遠無法改變的傅粉白臉,其餘竟也仿若翩翩佳公子。
鬥笠客未出聲,司夜染也並未抬頭,手上的筆也絲毫未停,隻問:“你好大的膽子,此番竟又私出宮去!”
鬥笠客非是旁人,而正是應當正在養傷中的蘭芽。
蘭芽便脫掉鬥笠,單膝下跪:“回大人,小的此番出宮非為私逃,而是為了回報大人。”
司夜染這才停筆,平靜抬頭望來:“還有幾日便是你一月養傷期滿,你為何提前出門?”
蘭芽道:“正因為所有人都以為小的還在養傷,便無人會想到這件事是小的做的。”
司夜染沒說話。
她說的沒錯,就連初禮方才通稟時都說給唬了一跳。
司夜染隻淡淡說:“你下去吧。”
蘭芽回到聽蘭軒,將鬥笠客的衣裳都藏好。
心還在砰砰跳。
這是她的一招險棋,想要由這一步起,一點一點獲取司夜染的信任。
司夜染多疑,想要得到他的信任,便要多多建功;且要建奇功,尤其是司夜染自己都尚未計算到的,否則便隻能庸庸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