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染捏緊蘭芽下頜,凝注她紅唇吞吐,幽緩而笑:“你以此笑我,難道不怕我也讓你嚐嚐宮刑的滋味?”
司夜染那形狀美好的指甲已是摳入蘭芽皮肉中,疼痛凜冽。他看她疼,他便越發從容,後來漸漸挑起唇角:“到時用那痛不欲生,便是對你最好懲戒。”
蘭芽輕哂:“大人謬矣。奴婢是女兒身,如何宮刑!”
司夜染仰首,微一挑眉:“來啊,將蘭伢子帶至蠶室,施以宮刑!”
蘭芽大驚,“司夜染!你是個瘋子!”
司夜染這才饒有興趣盯著蘭芽刷白的一張臉:“你也知怕了?本官來告訴你,宮刑是何樣滋味……”
蘭芽去了半日還沒回,虎子已急成熱鍋螞蟻。陳桐倚隻得好言相勸,一回身卻不見了秦直碧。
陳虎二人以為秦直碧回修竹廊去了。卻不知道,秦直碧徑奔半月溪而去!
雙壽急得雙膝跪倒:“公子,當真去不得!”
這一鬧騰,倒是初禮從半月溪門內迎出,抬眸迎著秦直碧,隻淡淡說:“公子既來,便請進吧。”
雙壽一跺腳,可是初禮看都沒看他一眼,便優雅轉身進門引路去了。雙壽也沒敢跟著進去,隻好委委屈屈候在門牆外。
也不知道秦公子這一去,是吉是凶。
秦直碧一心隻懸念蘭芽,腳步不停隨初禮走入廳中去。
房中卻無人,隻是畫案上淩亂。秦直碧走過去指尖撚過筆尖,再探過墨塊……水意染指,當是蘭芽用過,而她也剛離開不久。
目光掃視,發現跌落在畫案邊的一團紙。秦直碧撿起,攤開。一觀之下,便眉尖輕蹙:“蘭伢子去了哪裏?”
初禮覷著秦直碧神色,清清靜靜答:“秦公子不如先看看這幅畫。畫上,是蘭公子那晚於教坊司所見……秦公子滿腹經綸,不妨點評一番。”
秦直碧心下微跳:蘭伢子果然是會畫畫兒的。
可是蘭伢子,是否便是他記憶中曾遇見過的那人?
初禮靜候在畔,秦直碧隻能拉回思緒,專心看畫。
眼前教坊亭台疊起,滿眼紙醉金迷。可是筆觸清朗,顯是作畫人一顆冷靜的心——那一夜的舍生忘死,蘭伢子不過隻是為了一人……
蘭陳桐倚說的不錯,原來蘭伢子果然是對慕容格外不同。
心口猝然襲來窒痛,他不問來由。
看罷,他輕歎,鬆手放開畫。
初禮躬身問:“秦公子可看懂了?”
秦直碧輕歎:“縱是為一人而去,卻仍可看見除他之外的人情世態。由此可見,在蘭伢子心裏,並非隻裝著那一人自己。縱有兒女情長,蘭伢子卻仍心懷天下。”
秦直碧仰頭輕歎:“你家大人以此命題,考校於他,便是想看他心中是否隻有一己之私,毫無天下之念。”
初禮躬身一笑:“恭喜公子,也通過考校了。”
秦直碧倏然伸手,砰地一把攥住初禮手臂:“我隻問你,蘭伢子現在何處!”
初禮沒懼也沒惱,“大人吩咐,公子若能通過考校,當賞;便將蘭公子下落告知——蘭公子被大人送去‘蠶室’。”
秦直碧重重一震:“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初禮依舊不慌不忙:“公子想必已經知道那是何樣去處——正是奴婢等人淨身之所。大人吩咐幾位公子不必擔心,大人自會帶蘭公子回來。”
秦直碧溫潤黑瞳裏驟然湧起驚濤駭浪,他一把卡住初禮脖子:“你們大人他難道想……!”
初禮不躲不閃,依舊淡淡微笑:“不錯。進得宮裏來的,自然都要淨身。奴婢倒勸公子冷靜,否則大人也許一怒之下將公子也送去蠶室。”
“你以為我怕麼?”秦直碧嗓音平靜,手指卻加重力道。
初禮輕輕閉上眼睛,仿佛絲毫不懼怕死亡的來臨:“公子不怕,可是公子的列祖列宗難道不怕秦家從此斷了香火?”
秦直碧指尖一窒。
娘親、長姊,並闔家女眷拚了命也要將他改扮女裝掩護下來,就是為了要給秦家留下一條血脈……既已決定苟活,如何再能辜負她們?
秦直碧深吸口氣,雙手頹然垂落。
蘭伢子曾不顧一切救他兩次,可是他此時竟然無能為力!
這一生,他何以為報?
掌燈時分,司夜染方將蘭芽帶回靈濟宮。
蘭芽雙股栗栗,竟不能站立,更不能行走,是被兩個錦衣郎生生拖進宮來。
虎子、秦直碧和陳桐倚都聞訊奔來,都驚見蘭芽腰腹之下的累累血痕!
蘭芽一張臉更是白得沒有血色。嘴唇被咬破而結痂,結痂再咬破……此時黯淡幹澀,幹皮翻起。
而司夜染竟然也在院中。一襲錦袍外罩著黑絨披風,一張白臉在夜色映襯下更顯陰森。
司夜染淡淡掃視眾人:“蘭伢子已淨身。從此‘蘭伢子’的小名兒也改了吧,就叫‘蘭’,歸屬藏花節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