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染偏首來睨她:“所以這幅畫,本是我給你的一次立功良機。可沒想到你這麼蠢,竟然自己便輕縱了。”
蘭芽壓住心底呼嘯,垂首訥訥:“大人容稟,非是奴婢不恭,實在是奴婢真的並不認得爹爹生前交好!大人既知奴婢本是女兒,從小養在深閨,哪裏有機會結識爹爹友人!大人說什麼畫中人,奴婢著實不認得。”
司夜染冷笑:“嶽蘭芽,你當本官是傻子麼!說什麼你被養在深閨,你分明從小便穿男裝,隨你父親前堂會客——乃至,多年來京中隻知嶽如期有幼子,卻不知你實為幼女!”
蘭芽眼簾深闔,情知再瞞不住。
可是難道就真的要出賣爹爹生前的友人麼?
蘭芽撲通跪倒:“大人責罰奴婢吧,奴婢是真的沒有見過那幾人!”
司夜染卻笑了,笑聲清澈卻陰冷:“那麼,你就不是真的嶽蘭芽。嗯,如你所說,你隻是蘭伢子——所以,你方才又是向本官撒了謊!蘭伢子,你說這回本官該如何罰你?”
蘭芽立時想到慕容,耳畔浮起那晚慘叫。
蘭芽驚呼:“大人!奴婢不敢,奴婢真的是嶽蘭芽!”
司夜染的笑聲便更加清澈,他甚至含笑蹲下來,就在蘭芽麵前。他的嗓音也詭異變得柔軟起來,像是春風春雨滌蕩過的柳枝:“嶽蘭芽是女兒,蘭伢子卻是男兒。你既說你是嶽蘭芽,你又該如何向我證明你是女兒身呢?”
蘭芽如遭雷擊,定定上望。
司夜染森然起身,背轉身去走向書架。隨意從內裏抽了一卷書,慵懶說:“你自己慢慢想。如果想不到法子,就老老實實將那幾個人的臉給本官勾畫清楚,也好本官去緝捕。”
那幾條性命重,還是女兒身重?蘭芽心底幾個來回。
翻騰漸漸平息下來,蘭芽不再害怕,淡然起身。
司夜染靜靜讀書,耳畔漸傳來衣帶簌簌之聲。他目光梢頓,指尖從書頁滑落……
微一皺眉,他索性闔上眼。
房間中寂靜得連窗外葉落之聲都聽得清,蘭芽屏住呼吸,手指靈動。少頃,深吸口氣抬眼望向那錦袍頎長的背影:“大人,請看。”
司夜染闔著眼,眉尖不為人知地微微一跳,嗓音幹啞:“看什麼?”
窗外風來,襲上沒有了布料遮掩的部位。蘭芽耐住周身的冰冷,也閉住眼睛:“大人請看——奴婢身為女兒身的明證!”
最後一聲,終究還是泄露了心底的絕望。
寧以一身之辱,換得那幾條性命得安。爹若泉下有知,定能體諒。
不知等了多久,她也並未睜開眼睛,但是就是知道,司夜染已然轉過身來,正在——望著她。
她感受得到他的目光,森涼如刃,一點一點切開她的皮膚。
她終是緊張,深深吸氣。
他卻於這一刻向她走過來,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的目光越發炙濃,烙在她皮膚上,漸漸由寒生溫,由溫成灼!
她便更緊張,呼吸更亂更深更急。
她自己不知,那一對雪柔,因此而撲簌簌上下顫動不休……玉粼生波,瀲灩不絕。
而之上的兩枚珊紅,恰似枝頭新果,鮮美異常。
蘭芽用力摒除自己腦海中這般奇異的想象,嘶聲低喊:“大人,奴婢此番可讓大人滿意!奴婢是女兒身,奴婢是嶽蘭芽,大人可肯信了?”
三兩步間,他已到了她耳畔。
他身上原本如天山雪蓮般的冷香,也仿佛灼熱瀲灩開來,侵襲她鼻息。
他卻湊在她耳際,用依舊陰冷的語聲說:“嶽蘭芽,你果然笨得不可救藥。想要證明你是女兒身,隻需給我看你耳上小孔……誰曾令爾,自解衣帶?”
扯蛋!
若隻以耳孔為證,憑他奸詐,如何肯信!
況且,這天下有耳孔者亦並非獨獨女子。便如北方草原、西南番邦,便是英武男子也耳墜金環的。
這樣一想,便又不由得想起慕容……他是北元皇孫,耳上應該也有孔吧?她從前竟粗心,沒能一探……可今後,也許再沒有細探的機會。
心下黯然,抬眼望去。這廝既為大藤峽餘孽,耳上自當也有耳孔……
可是眼前妖孽,又如何能與慕容相提並論?
蘭芽便整顆心都寒下,窘意減退,隻冷靜收束好衣襟,說:“縱解衣帶倒也無妨。大人既為公公,早無男女大防。”
“嶽蘭芽,你好大的膽子!”司夜染一把捏住蘭芽下頜,淡色瞳眸狠狠盯住:“難道你不知道,內監皆最恨這般說辭?”
蘭芽做驚恐狀:“公公饒命!是公公不喜奴婢撒謊,奴婢才句句實言。難道大人不是公公,難道公公不是已無男女大防?奴婢若說錯做錯,自當領罰;可是奴婢若然隻是實話實說,大人這般賞罰分明的人,又如何會遷怒於奴婢?”
一口氣說完,心痛與窒悶終於可以釋去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