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才達成協議,原則上先撤兵,再設立調查委員會,調查起事原因及雙方損失,調查後研究同價賠償問題。會後由雙方部員,共同起草協議書,交雙方批準後再開正式會議,並協定撤兵日期。
至此,談判似已結束。孰知日方突生變故,節外生枝。雙方屬員起草完協議書後,王、芳再晤於上海,芳澤發言說:“我方接政府訓令,對於前日所議內容中,關於同設立調查委員會一事,我政府萬難承認,務請刪去。”
王正廷手壓在草案上,似怕人搶走一般,大喝一聲:“萬難改動內容!此等信用問題,日本政府應負全責!”他狠狠盯著芳澤,聲色俱厲:“前次會議,曾屢詢君是否有全權及是否尚需請示,君已明言有全權,無須再請訓,今日何能出爾反爾?
且關於同等價格賠償損失,在與矢田會議上已經承認,矢田議定後經田中否認,君來續商,經五六次會議,兩方始同意,而田中又否認之。矢田前此失信,我已非常憤慨,然猶隱忍不言,以示我速謀解決濟案之誠意。今日二度失信,則田中內閣手段過於卑劣,我絕不能承認!如此看來,日政府毫無誠意,君來亦隻以欺詐手段對付我等,借為對內之利用,外間所傳,果不誣也。”
王正廷口氣緩慢而莊嚴,在他閃爍的言辭裏邊,既有自尊,又有威嚇,更多的是憤慨。他說完了,屋裏的緊張空氣令人窒息。
麵對王正廷的嚴辭,芳澤卻並不動容,穩穩地坐著,隻是說:“君以鄰邦外長身份,痛罵鄰邦首相,手段卑劣,近於失敬;請君取消此言,免傷感情。”
王正廷眼睛一橫,字兒咬得清白:“事實如此,我不能不憤慨言之,我決不取消此言!”
芳澤直拍前額,無可奈何,雙方你來我往,各持己見,無法再談下去。此時會場外,中外記者都在等候最後消息,急得要敲門。周龍光問王正廷,如何對記者發表會議結果?王正廷說:“你去宣告,會議破裂!”
芳澤一聽“破裂”二字,渾身一震,極為不安;本來已經起身,這時重新坐下,嘴裏叨叨咕咕,嗓子好像缺油的滑車一樣,吱吱直響,最後變成一陣可怕的咳嗽:“不,不能用……破裂。”
最後商量結果,以“談判停頓”四字宣告於外,芳澤這才安心告辭。
據事後了解,確係日本外務省又有異議,電令刪改。因田中雖兼外務首相,而由政務次官森恪操實權。森恪出身於三井財閥,係三井財團一流人物。田中侵華政策,有其在後撐腰。加之其對於外交又非內行,又有點眾議員野性,對於其在外代表的立場,不假思索,故出此輕率之舉。芳澤自知理虧,甘受王正廷之嚴厲斥責而不加多辯。此後數日,中方鄙之不屑為對手,芳澤就在上海寓所借酒澆愁。一天周龍光去訪他,芳澤一籌莫展,最後舉杯向周龍光說:“哎!周先生,我真想跳黃浦江去!”說完連連搖頭。
交涉再三發生變化。以後改為周龍光與日本駐滬總領事重光葵秘密會談。到由外交部長王正廷和日本公使芳澤謙吉終於簽訂協定,則是翌年3月28日的事了。協定沒有追究任何一方的軍事責任,而隻決定了:一、自簽訂日起兩個月內,日軍在山東的駐軍全部撤退。二、雙方損害,共同組織調查委員會另行調查等項。
中國外交官蔡公時之被殘殺,不再追究,賠償損失問題實際也予以擱置。這是由於中國方麵片麵讓步而告終結。然而,“濟南慘案”在中國民眾中,無疑是一把烈火,抗日情緒燃遍了全國每一角落。在日本,則敞開了軍閥專橫幹政的大門。同時,這更是在日本昭和時期將中日關係攪拌上火藥、塗滿了鮮血的最初一個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