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六年九月十三,老黃曆碩大醒目的黑色字體書寫著:凶神擋道,不宜出行。
“滾,你給我滾,我李家從今以後沒有你這號人”。李家莊李老太爺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根根白須隨著臉上憤怒的扭曲而搖擺,拄著拐杖的雙手也勉強支撐著他顫巍巍的身體。
跪在李老太爺麵前的是一個臉色稍顯稚嫩的瘦削少年,他麵對著祠堂的諸多牌位與父親的頤指大罵無動於衷,隻是冷眼打量著兩旁肅立的上百人。這些人都是李家族人,今日李老太爺大開祠堂,要嚴懲這個不孝子。
“嘿,早知道這小子不學無術,遊手好閑,整日介裏和一幫地痞混混為伍,現在闖出禍來了吧。”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好好在校讀書,還得罪什麼東洋人,現在竟然把人打成重傷,連我們整個家族都跟著遭殃。”
“現在日本人逼著縣長要人,縣長是無可奈何,我們李家也隻能交人,不然可是會連累我們大家的。”
“對對對,一人做事一人當,幹脆去自首算了,等下還麻煩我們大家動手就顧不得情麵了。”
“……”
兩旁族人議論紛紛,用憐憫或者鄙夷的目光望著中間跪著的李淩,彷佛麵對一個待宰的羔羊評頭論足。都知道東洋日本人報複心理極強,怕連累自己,在李淩犯事藏匿後,紛紛勸李老太爺以病重為由,將李淩騙回家中,以期他歸案。
幾天前,李淩在濟南城將一名調戲中國婦女的日本浪人毆打重傷,此事引起軒然大波。
國人怕洋人,是不爭的事實。外交無小事,日本駐濟南使館咄咄逼人的架勢,給濟南城籠罩上了一片陰影。這幾日更是風聲鶴唳,滿城風雨,大街上全是警察在搜查緝拿逃犯,牆壁上貼滿了懸賞通告。
後來有人揭發打人凶手是章丘縣李家莊李淩,終於給破案帶來一線生機。縣長王德林幾次帶人來查,都是不見人影,這才給李家莊施加壓力,如若不交出凶手,李家莊所有人都應受到藏匿罪處罰。出於這種情景,大家共同一致隱騙李淩歸來。
一向古穆肅靜的祠堂今日好比過年,人人接踵,彷佛看戲般。一些婦女不能踏入祠堂,隻能在門外守著,生怕錯過第一時間的消息。
李老太爺心下哀歎,他一生為人正直,教子甚嚴,長子李延堂前些年考入濟南武備學堂,如今投奔南方革命軍,一路北伐,勢如破竹,榮歸故裏為時不遠;次子李延澤從北京師範大學畢業後奔赴蘇聯留學,光宗耀祖也指日可待;唯有幺子李淩不束管教,好不容易考上濟南齊魯大學,但不循規蹈矩的安心讀書,整日裏遊手好閑,與一幫孤朋狗友聚眾鬧事,惹事生非。現如今竟然不自量力,將日本人給打成重傷,闖出如此大禍,是誰也包庇不了的,如若交給日本人,隻怕沒有活路了。
李淩對周圍議論聲冷眼旁觀,終於還是忍不住的冷笑道:“你們都把心放肚裏按好,光棍手裏好拔刀,好漢做事好漢當,絕對不會連累你們一人,何必在這唧唧歪歪,丟了臉麵不說,傳出去貽笑大方。”
兩旁都是李淩叔伯輩份的人,聽了他的話都不由的老臉漲紅,場麵為之一靜。
而李老太爺聞言卻氣不打一處來,本來就不拘言笑的麵孔更加冷峻,咬牙切齒的道:“好一個光棍,好一個好漢,死到臨頭還逞英雄,有沒有想過我白養你十幾年,竟然養了你這個恬不知恥的流氓。今天我就在祖宗麵前,將你這個不孝子打死。”言罷,舉起手中拐杖,狠狠的朝李淩背上打去。
李淩麵對柔韌極強的棗木拐杖,怡然不懼,巍然不動的任由它拍打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