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堡。
大廳正中坐著一個老者,大約六十歲上下,他是當代堡主梁牧成,也是神刀門掌門,成名三十餘年,以十八路“追魂刀”威震一方。
早飯剛過,堡丁送來一封信,梁牧成打開看了一遍,心中思索,正在沉吟,這時屏風後麵轉出一個少婦,大約二十四五歲,她身後跟著走出一個大約三十歲的漢子。
那少婦笑吟吟地道:“爹,你在看什麼?哪一個的來信?”她一邊說,也不待父親答應,一邊徑直拿過書信。
梁牧成笑罵道:“一點規矩也沒有。”
那少婦嘻嘻一笑,道:“咱們父女還講那麼多規矩,不見外了麼?”
梁牧成拿這個寶貝女兒沒有辦法,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少婦將信略微看了一遍,臉上登增喜色,道:“原來是太守的來信,嗯,雲山派,太好了,爹,我也一起去吧,這些日子呆在堡中,悶也悶死了。”
梁牧成板著臉,佯斥道:“你都嫁人了,還不守規矩?林太守家可是世代書香門第,你這般胡言亂行,在自家還可,到林家不是丟人麼?”
那少婦撇撇嘴,道:“不讓去便不去,用不著那麼貶低人家,書香門第好了不起麼?我們江湖中人還是少與官府往來為宜,免得被同道知道,生出誤會,惹得恥笑,師兄,你說是不是?”
那三十歲的漢子微微一笑不答。
梁牧成膝下隻有一個女兒,取名思美,招大徒弟燕飛為婿,小兩口成親大半年了,稱呼上仍如從前。
燕飛道:“師父,林太守來信為何?”
梁牧成道:“他偶得了《金剛不壞神功》一書,不料被雲山派覬覦,找上門來,他對付不了,來信讓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燕飛吃了一驚,道:“金剛不壞神功?”
梁思美笑道:“林太守的來信是這麼說的,但天知道那本書是真是假,林太守一介文官,諒來也看不懂。”她說著,將信遞給丈夫。
燕飛接過信,見師父點頭,燕飛這才看信,看完信後,深吸了口氣,道:“金剛不壞神功,武林中向來有這個傳說,可是也沒聽過有誰真的煉成,師父,你說這世上真會有這麼一本書麼?”
“這個……”梁牧成略一沉吟,道:“金剛不壞神功,乃是武功登峰造極,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以渾厚的內力外放,在身子周圍一層罡氣,可將來襲的刀劍拳腳彈開,肉體不受傷害,這奧秘人盡皆知,可是又有誰得內功能夠達到這個地步,我這一拳打出去若是有一萬斤力道,天下有誰能當?可是我拳頭怎麼可能有一萬斤力道。”
燕飛眉頭一皺,道:“這麼說來,林太守的那本《金剛不壞神功》是有人故意要出來,嘩眾取寵,或者另有別的目的,總之那本書是贗品了?”
梁牧成歎了口氣,道:“我也說不上來,近十餘年,《金剛不壞神功》一書縷現武林,無數江湖豪傑爭搶廝殺,每一次都興起腥風血雨,時至今日,已是第五次了,卻沒想到這一次出現是在我們龍淵城。”
梁思美對金剛不壞神功悠然神往,問道:“爹爹,你說這世上真有金剛不壞神功一事麼?”
梁牧成道:“凡人之體,血肉之軀,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金剛不壞?”
梁思美提議道:“爹,我們去看看吧。”
梁牧成道:“好。”一來學武之人聽聞高明武功,難抑好奇之心,二來神刀門雖在江湖,然梁家堡畢竟在林太守的治下,平常頗有來往,難以拒卻。
三人出堡,梁家堡在北山上,到了山下,早有堡丁牽來好馬伺候,很快,三騎駛入一座小鎮,這鎮子在北山腳下,名北山鎮。
三人也不在鎮上停留,往南出鎮,沿途是一條筆直的官道,到龍淵城不過十餘裏,路途平坦,若不是城北一大片鬆林擋著,隻怕一眼便能望見城垣。
龍淵城位於山南水北,南麵是龍淵湖,碧波八萬七千頃,北麵是巍峨山脈,綿延千裏。
三騎快馬急馳,穿行鬆林,官道忽然向左一轉彎,右側有一個少年閑步行走,聽到蹄聲,偶回頭望了一眼,三騎一前二後從他身邊掠過。
道路中央是塊泥濘地,燕飛夫婦並騎,燕飛在左,梁思美在右,她一時收不住坐騎,四蹄飛踏,泥水飛濺,登時將那少年下半身衣服汙了大片。
那少年年近二十,一身粗布衣服,但長身玉立,劍眉星目,此刻卻是眉頭一皺,雖然沒有開口責問,但心中不快已顯臉上。
梁思美也感抱歉,回頭一笑,擲出一枚銀錠,道:“對不起,賠你二兩銀子。”
那少年接過銀子,微微一笑,登時釋懷。
燕飛對妻子道:“走吧。”正要催馬,梁牧成卻突然一勒韁繩,馬前二蹄幾乎人立,朗聲道:“哪一路的朋友在此等候,請現身一見。”
燕飛夫婦微微一驚,也忙勒韁繩止馬,但見西首,林葉瑟瑟,一個藍衣人從樹邊掠過,如燕子穿林一般,身法美妙已極。
燕飛讚道:“好輕功!”
梁思美卻一呆,心想:“天下竟有這等美少年!”但見那少年不過十八九歲,身材修長,藍衣精致卻不顯華貴,矯健英俠卻不掩儒雅風流,頭頂白玉飾發,更顯得人如美玉。
梁思美向來自負美貌,對方便是換上女裝,自忖比之,自己也大大不及,至於一旁粗衣少年,本來也算人材出眾,但藍衣美少年一到,立即便給比了下去。
梁牧成見多識廣,道:“燕子穿雲,這是雲山派的獨門輕功身法,閣下又使得嫻熟,你便是玉劍公子麼?”
那美少年微微一笑,長身一揖,道:“不敢,晚輩拜見梁堡主。”
梁牧成見對方不通姓名,他也就不下馬,在馬背上身子微欠,還了半禮,道:“上官少俠候此處,必有見教,但請明言。”
玉劍公子開門見山,道:“見教二字不敢,三位想必是接到林太守書信,前去應援吧?”
梁牧成坦然承認,道:“正是。”
燕飛心想:“你在此等候,心裏必然料知,看來我們若是不退回去,隻怕要刀劍相向了。”
梁思美也知道對方來意不善,眉頭一緊。
隻聽玉劍公子道:“那金剛不壞神功實非吉物,數次引起腥風血雨,在下決意向林太守索要,將之毀去,造福武林,在下在此恭候,請三位不要幫助林太守。”
梁牧成搖了搖頭,道:“隻怕上官少俠要失望了,林太守是我們多年的好友,恕難袖手旁觀。”
玉劍公子正色道:“為朋友兩肋插刀,這是應有之意,但也不能枉顧是非屈直,助紂為虐。”
梁牧成哼了一聲,並不接口。
燕飛冷冷道:“站在上官少俠一邊就是行俠仗義,否則就是助紂為虐了?好笑。”
玉劍公子道:“既然如此,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三位莫要對金剛不壞神功起什麼貪念,還是請回頭吧。”
燕飛冷冷道:“多謝你的良言相勸,但不知你憑什麼說這句話?”
玉劍公子道:“聽家父提及,早年與粱堡主有一麵之緣,在下不才,不敢壞家父之德,況且神刀門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名頭自來不壞,我輩江湖豪傑豈能被官府籠落,在下深為三位可惜,早回頭,免得身敗名裂,後悔莫及。”
梁思美喝道:“少說大話,你先接我三招,再說忠告不遲。”
她見他人品美貌,頗有好感,但對方語氣似乎沒將己方三人放在眼裏,不禁心生惱怒,語未畢,人已從馬上躍起,如大鳥般撲向玉劍公子,一招“開天辟地”,長刀向他頭頂劈落。
玉劍公子劍不出鞘,腳下不動,身子一晃,向左斜出。
梁思美一刀劈空,刀刃從他身子右側掠下,她不待招式使老,長刀一轉,變招“橫掃千軍”,自右至左,橫刀掃過,這一變招既快又近,甚是很辣,直欲將對方身子攔腰斬成兩截。
玉劍公子心中不悅,腳下仍不動,如釘子釘在地麵一般,身子晃動,向後斜出,刀尖從他的腰前掃過。
梁思美舉刀上撩,刀尖直送,又一招“徑取中州”,刺向他的胸口。
玉劍公子腳下一點,身子向後飛出,梁思美卻不依不饒,一招“直搗黃龍”,長刀追刺。
兩人一退一進,刀尖離他胸口總是相差一寸,未能傷敵。
玉劍公子後退兩丈,眼見她刀勢已盡,突然右手疾出,食中二指夾住刀刃。
燕飛擔心對方趁勝追擊,妻子吃虧,叫道:“我刺你背心,小心!”在馬上便飛身出刀,白光一閃,刀尖刺向玉劍公子的背心。
梁思美隻覺虎口一震,握刀不住,忙後退兩步。
玉劍公子道:“你這是第四招了。”右手一甩,指間長刀飛出,嗤的一聲,插在梁思美腳前地上,刀刃沒入至柄。他也不回頭,聽聲辨位,反手連劍帶鞘舉起擋格,錚的一聲,火星四濺,將燕飛的刀勢格開,兩個各自退開一步。
燕飛朗聲道:“我也來領教你三招。”他說“三招”,手中卻劈出四刀,一招四式,分攻對方頸項、右肩、左肋與右肋,但見白刃閃動,便如同時劈出四刀一般。
玉劍公子一見此招,心中氣惱:“大家無冤無仇,你們兩口兒怎麼盡使狠辣招數?我若稍有疏忽,隻要中了一招,當場便得喪命,你們當真要我性命不成?”當下凝神拆招,劍鞘封擋,錚,錚,錚,錚,格開四刀,接著身子飛起,食指彈起,向下疾點向燕飛的眉心。
燕飛隻作不見,長刀左一刀,右一刀,中兩刀,四刀攻向對方腰間,疾快無倫,後發先至。
玉劍公子以劍鞘格擋左一刀,借這一格之力,從燕飛的左側掠過,其餘三刀自然落空,同時右手五指並成掌刀,斬向燕飛的後頸。
燕飛也不轉身,反手將長刀後揮,護在後頸之前,玉劍公子若是掌刀繼續斬落,便等於將自己的手掌送到他刀刃上,燕飛這一刀守中帶攻,刀刃護住後頸的同時,刀尖自下而上,刺向玉劍公子的下顎。但聽錚的一聲,玉劍公子仍然劍不出鞘,以劍鞘格擋,借力彈開。
這時燕飛已轉過身,身隨刀走,刀法越使越快,著著進攻,刀刀侵襲。神刀門刀法招招取敵要害,追魂奪命,因此梁牧成在江湖上得了“追魂刀”的名頭,刀法使然,倒也並不是燕飛夫婦出手狠辣。追魂刀純走陽剛威猛路子,不適合女子,再加上梁思美性子粗疏,學武淺嚐輒止,畢竟是女兒家,梁牧成對此也無所謂,但對燕飛卻督責甚嚴,他盡得師父真傳。
此時將神刀門刀法精義使的淋漓盡致,攻勢威猛,刀招快捷,刀刃與劍鞘相交,錚錚之聲大作,火星飛濺。燕飛一柄長刀施展開來,便如十餘柄刀一般,滿場刀光遊走,將玉劍公子緊緊裹住,似欲將他亂刀分屍一般,不過玉劍公子在刀光中遊走穿插,始終不傷一襲衣角,似危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