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滄海仰天一笑,豪情迫人,道:“不過,多年前我那位老哥哥,也就是你的思師天魔龐玨,他已曾對我十分推許,承他不棄,我們還曾暢談了許久。”
言下之意,隱隱表示連大宗師龐玨也曾作推許,你唐天君算得什麼?
唐天君哼了一聲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他這個曾是一代之雄的人物,如今安在哉?”
穀滄海道:“龐老哥哥雖然不在,但有我在此,你的報應就臨頭了,你可知道為什麼這叫做報應臨頭麼?”
天君道:“你愛說的話,我無妨聽一聽。”
穀滄海道:“這是因為他當年己把身後之事全部委托了我,包括取你性命在內。”
唐天君雖是極機智而又剛愎自用之人,可是提到龐玨,他仍然免不心有餘悸,是以內心著實為之震動。
他旋即恢複如常,忖道:“這廝真是胡說八道,一則數年以前,我還忠心耿耿,打心眼兒裏崇敬師父,願意為他赴湯蹈火。因此,他怎麼曉得我後來的變化,而預先把後事托付此子?”
他心念中第二個念頭是:“此子當時武功尚無成就,師父縱然看出他天賦異稟,乃是一個可造之才,但也不會想到他成功得這麼快,是以絕不會托以後事。”
無論如何,他已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師父的神機妙算,以及他的武功,仍然可以懾伏自己,此是他精神上一大弱點,如是敵人能善加利用,定可在這一點上,得到不少的便宜。
穀滄海有沒有瞧出他此一弱點,唐天君可不得而知。但他自問內心震動,並沒有露諸形跡。
下說道:“那很好,如果你是受先師之托,咱們就可以鬥得更精彩些。”
穀滄海道:“這兒不是你我龍爭虎鬥之地,我帶你到一個處所,相信你也感到滿意的。”
天君道:“這又有何不可。”
要知此舉對他甚是不利,換了別人,定然不肯往對方布置的地方,進行殊死之鬥。可是唐天君自恃藝高,且也精通各種陣法,若然以方是那陣法之力,他最多受到一點困阻而已,決不致至失陷於陣中。
穀滄海對他這等敵手,內心中也泛起了佩服之感。另一方麵,他也有份自傲自喜。
因為唐天君的表現,已經完全把他當作平等地位的對手了,雖說連的天魔龐玨,也很看得起他。
然而龐玨的情形,與唐天君不同,以唐天君如此絕學蓋世而又萬自大之人,居然肯拿了他作對手,則可見得他的成就,已非同小可了。
他們好像已化敵為友,一齊行去。
走了不遠,唐天君道:“這座北鬥七星伏魔大陣,雖是深奧奇絕,但可惜受先天條件限製,對於我這等魔教第一人,仍然不起作用。”
穀滄海道:“是的,我從沒有打算利用此陣,對付你這般人物,不過,你的幾個手下,陷入此陣之後,一身功夫,馬上減退了一半以上。”
唐天君淡淡道:“他們都死在你手中麼?”
穀滄海搖頭道:“我隻準備對付你而己。”
唐天君這時可就忍不住微露驚慌之色,道:“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加害我這些手下?”
穀滄海道:“你未免太過自負啦!”
唐天君堅持道:“誰能辦得到?你說。”
穀滄海道:“我實是未便透露。”
唐天君笑一笑,道:“咱們今日之會,如若不曾分出生死,殊難了得此局。既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等末節小事。為何還不敢告我?”
穀滄海道:“也許我們難分高下,尚須等待機會,到下一次才決一死戰。這樣的話,你便有時間找那些人的麻煩了。”
唐天君道:“你未免太把我低估了,當今之世,能加害我手下的,人數寥寥無幾。其中剔除一些人,如令師應真大師等,所餘就有限了。我就算查不出確實是什麼人下手,但我把有些本事之人,通通殺死,亦是一樣。”
穀滄海尚未回答,丈許處有人應道:“少宗師說得不錯,我還是出麵承認的好。”
唐、穀二人一齊停步,向那邊望去,但見居師婁大逆,屹立在轉彎角上。
唐天君難以置信地揉揉眼睛,道:“是你麼?”
婁大逆道:,你認為我不行麼?我好歹也是一教之主呀!”
唐天君連連搖頭,道:“這真是想不到之事,如果你不現身,我決計不會找到你頭上。”
婁大逆仰天而笑,道:“魔教一脈,領袖邪派達數百年之久,果然名不虛傳。”
他在頭麵上一抹,霎時變一個模樣,原來是毒手如來崔山公。
唐天君見是這個魔頭,反而大感欣然,道:“是你就對了,別人哪得有此能耐。”
他揮揮手,又道:“你走開吧,目下我與穀滄海先作殊死之戰,然後才輪到你。”
崔山公道:“如此甚好。”
他徐徐轉身,霎時已經消隱於甬道上。
穀滄海道:“你競不問一問他為何幫助我麼?”
唐天君道:“這事問之何益?第一點,他決不是現在才開始幫你,而此一事實,更證明了你會以柯繼明的麵目窺伺我。第二,以我想來,崔山公變成我的敵人,不外也是先師預留的一步棋而已。”
穀滄海不能不服氣,道:“不錯,但他若是與我聯手,夾攻於你,你也不大好受。”
唐天君淡淡道:“對於這一點,我很放心。如果你借他之力,方能打敗我,則你今生今世定必耿耿不安。同時亦永遠不知道你我之間,究竟誰行誰不行了。”
穀滄海微笑道:“這也是實情,若然我不得與你公平決鬥,此生此世再也找不到這等機會啦!”
他們已行近一道門戶,唐天君銳利的目光,一轉之下,已瞧出此處有兩點與別的地方大不相同。
唐天君停下腳步,穀滄海也沒有再往前走,好奇地向他注視。
唐天君道:“我默計行經此陣的方位,這兒已是全陣中樞重地,乃係可生可死之地。你帶我到這兒來,便是迫我作殊死之鬥,是也不是?”
穀滄海道:“正是此意。”
唐天君沉吟一下又道:“你可知道我心中正在懷疑什麼?”
穀滄海想了一下,道:“不知道。”
唐天君露出不悅之色,道:“你連猜一猜的興趣也沒有麼?”
穀滄海道:“我第一個念頭掠過心中,已是猜測之念。但我認為說出來的話,被此都有損無益,是以不欲說出。”
唐天君固執地道:“你說說看。”
穀滄海道:“我認為你一定是生出害怕恐懼之心,因此禁不住停下腳步,並且事先從我口中,探悉門內的情形,以便預先籌妥應付之方?”
唐天君仰天一曬道:“一個人的生死雖然僅此一次,是非常重要。但我的胸襟,若是連生死也放不開,如何能達到今日的地位?”
穀滄海道:“恐懼之心,沒有什麼不妥,你何須認為羞辱?”
唐天君道:“恐懼固然不是可恥之事,但怕死就不是英雄本色了。”
穀滄海道:“既然如此,我的猜測對雙方皆無損害,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唐天君道:“我看不出這一猜測,會有什麼損害?”
穀滄海道:“假如你的確是怕死,聽了我之言,勢必老羞成怒。這麼一來,你固然犯了浮躁之忌,而我也得遭受你亡命的攻擊,豈不是兩皆有損?”
唐天君道:“這話倒是不錯,唉,跟你作對手,也蠻有意思的。我是看見此處光線比別處強得多,料想門戶之內,必甚光亮。因此,門內之地,必定是非常適合咱們放手交鋒的處所。”
穀滄海道:“正是如此,請。”
他側身伸手作勢,請他人內。
唐天君也客客氣氣,還了一禮,這才首先踏入那道門戶之內。
門內是一麵巨大的石屏風,擋住了視線。因此,他繞過屏風,放目一看,但見此室十分寬敞巨大,除了靠裏麵有兩具石墩之外,別無他物。
屋內果然十分明亮,他轉目一看,發現光源的設計,甚是巧妙,室內之人,無法直接看見天空。正因此故,在上麵的人,亦不能看見這山腹內的石室。
唐天君當然也看見嵌在地下的石棺,不過由於目下已經嵌緊,棺麵與地麵的高度一樣,不留痕跡,因此之故,他隻看得出有那麼一道長方形的縫隙,卻不曉得那原本是一具石棺嵌入地中的。
他回頭瞧瞧穀滄海,道:“此室寬廣,足夠咱們放手爭擠了。”
穀滄海道:“是的。”唐天君又道:“以此室的形勢而言,咱們無論哪一個,若是陳屍此也可以算是埋骨於名山勝地了。”
穀滄海道:“是的。”
他的答話。如此簡短,倒教唐天君不解起來。
禁不住四顧一眼,才又道:“奇怪,此室既經前人修鑿,為何又有後人改動的痕跡?”
穀滄海訝道:“這話怎說?”
唐天君道:“你還沒看出來麼?”
穀滄海道:“沒有。”
唐天君道:“這一座石屏風,石質與此室完全不相同,可見得乃是後來搬入來的。”
穀滄海道:“難道前人開鑿之後,不可以運人來麼?”
唐天君笑一下道:“假如是洞府原來主人,有心弄一塊屏風,那麼可以利用洞府相同的石料即可,何須在外麵運一塊來?可見得必是後人搬入的,因為後來洞府之內,已沒有石塊遺留下來,是以須得在外麵完成。
穀滄海道:“我倒沒有注意到這等末節小事。”
唐天君道:“笑話,此事非同小可,你決不會不知。”
穀滄海道:“何以見得呢?”
唐天君道:“此室之內外,布置簡樸,並無屏擋門外之人的目光的必要,因此這方石屏風定然另有作用。”
穀滄海笑一下,道:“原來你的根據乃是由此麵定,那麼我可以奉告,以前此室存放一宗物事,果然不便讓人家看見;現在該物已移了。”
唐天君露出十分注意的神情。問道:“那是什麼物事?”
穀滄海道:“對不起,此物恕難奉告。”
唐天君冷笑一聲,道:“若是與我無關之物,哪怕是稀世之寶,你也沒有不敢告我這的原因。可見得此物必定與我有關,而我又一向與你沒有接觸,因此,可知此物不是與先師有關,就是與我魔教有關了。”
他的推究,使穀滄海大為心折。
唐天君又道:“再細究下去,不難進一步猜測出那是什麼物事。”
他傲然地望著敵手,充滿自信。
穀滄海忖道:“以此人的才智和武學造詣,假如我不是曾經在暗中利用種種方法,打擊他的心靈的話,休說要贏得他,連他手下之人,亦無法誅除。”
他知道目下已無法利用這件事來小挫對方,是以是必多費腦筋,隨口道:“那麼你猜的是什麼物事?”
唐天君則是要利用此舉,增長自己的氣勢,當下道:“若然是與我魔教有關之物,你也不見得不敢告我,除非此物是-種可以克製我魔教的功夫,你才不願泄秘。因為今日之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縱然是我魔教中的異寶,但我若是過不了你這一關,知亦無用。過得這一關的話,你此身灰飛煙滅,身外之事,亦不須多想廠。”
穀滄海道:“你何須嘮嘮叨叨,再三分衍悄勢,這不是很顯明麼?”
唐天君道:“我再說下去你就知道了,剛才我不是說,此物一是與先師有關,一是與魔教有關麼?又分析說若與魔教有關則必是某種可以克製本教的功力。但此說仍然不能成立。
因為你如果通曉克製本人之法,你早就公開向我挑戰,以便在天下人的注視下,成此不世之功。”
穀滄海道:“不錯。”
唐天君道:“那麼剩下來的可能,便隻有與光師有關一途了。”
穀滄海道:“這等說法,仍然空泛得很。”
唐天君道:“一點也不空泛,因為我知道他有什麼事情最令我擔心,那便是他的屍體。
我一直沒有發現他的屍體。這一點想必你亦知道了。”
穀滄海道:“我怎生得知呢?”
唐天君道:“因為屍體在這兒。”
他指一指地上那道長方形的微痕,又道:“他就在這裏麵。”
穀滄海心中的服氣,真不是言語所能形容。因此,他滿胸盡是可惜之情,因為像他這樣一個人才,自己卻不得不設盡計謀,用盡心思以取他性命。
唐天君走到那具石棺嵌入的地麵六邊,低頭注視了一下,才又道:‘這是一具石棺,嵌入石地中,任何人欲毀此棺,唯有硬鑿之法。當然,此棺必定有某些特別之處,例如石質特堅,使人無法鑿開,但對我而言,可不難起出石棺加以毀損。”
穀滄海道:“你若然殺死我,會不會這樣做?”
唐天君道:“當然會啦!”
穀滄海大為放心,付道:“他終是未能全心相信自己的推論,是以才須得起棺驗看,由此可見得我以前在他心靈中做成的傷痕,仍有妙效。如若他傷痕已平複,則他必在信心上表現出來。而他若是有十分的信心的話,我就一定無法與他匹敵了。”
要知穀滄海圍於時間的因素,一身功夫,雖然已經冠絕一代,但功力之深厚,仍不及唐天君。
因此,唐天君如果能向他使出全部的力量,他勢難抵禦,目下縱然已使對方未能使十成功夫,但勝敗之數,仍然未卜。由此亦可見得穀滄海今日這一役,是何等的凶險艱難了。
唐天君查看那兩個石墩,但見兩下相距七尺左右,若是每人據一墩而坐,倒是十分適合於好友暢談之用。
在石墩後麵也有六七尺遠的石壁上,有個五尺見方的龕洞,隻擺設著一具石香爐,並沒有供奉任何神像。
唐天君斷定穀滄海已沒有任何詭計陰謀之後,當下仰天長笑一聲,道:“穀滄海,不知你可還記得我說過的一句話嗎?”
穀滄海道:“你說過的話甚多,我怎知是哪一句?”
唐天君道:“我曾經說道,此處係全陣中樞,乃是可生可死之地。因此,你如若落敗,縱欲逃生,亦有所不能,因為外麵的陣法,適足以使你無法施展迅快的逅逃身法。”
穀滄海淡淡一笑,道:“如我這一役戰敗,根本就不打算活著。如若得勝,則你之遭逢,亦將與剛才說的情況一樣,也就是無法遁出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