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星若把字刻完,回過頭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沒有心情跟她爭執,坐到了墓碑旁,閉眼靠著墓碑,隻覺得溪若就在我身旁。南門星若瞪著我,不甘落後地坐到了墓碑的另一邊,斜倚著墓碑。我們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墓前,任時間如風般拂過,仿佛日月輪回再沒有了意義,隻要能永遠這樣安祥地依偎在一起便已足夠。
夜如此的寂靜,偶有幾聲蟲鳴。
我突然問:“為什麼你二爺爺聽到我見過溪若笑,會放過我?”
南門星若正倦在墓碑旁昏昏欲睡,我突然的發問打破了夜的寧靜,把她也驚醒了。她抬頭看著天上的殘月,那一彎殘月正如微笑的嘴角,她沒有回答我,反而喃喃問道:“你說那月亮是在笑嗎?”
我被她問得一頭霧水,敷衍道:“或許吧。”
南門星若繼續問道:“你說什麼是笑?”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簡單又難以回答的問題,隻能應付道:“笑就是笑了。”
南門星若說道:“以前姐姐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也是這麼回答的,那時候我們都還小。我從沒見姐姐笑過,姐姐說她不是不想笑,隻是不知道笑是什麼感覺。五爺爺為姐姐卜過一卦,說姐姐的命相很奇怪,也很淒冷,她一生隻會對一個人笑,笑的時候離死便不遠了。五爺爺說的果然沒有錯。”
我從不知道“笑”對溪若來說竟然是一件這麼陌生而危險的事情,可是在我的記憶裏溪若卻一直笑著。這個世界上的笑容有很多種,有的是因為開心,有的是因為習慣,有的卻是為了偽裝,不管是因為什麼,溪若的笑容卻是我見過的最簡單,也是最溫暖的。她的“笑”完全是發自內心,沒有一絲雜質,那麼純粹地笑容如沒有汙染的清泉一樣流到我的心裏,讓我覺得自己超然於塵世之外。溪若此生隻會對一個人笑,而那個人就是我。當我知道這個答案的時候,心中湧上一股沉痛的幸福感來。我內疚地說道:“我不知道是這樣,如果我知道,或許我會選擇不讓她遇到。”
南門星若眨了眨眼睛,雙眸也如星星般明亮。她低聲說:“不,姐姐告訴過我,她笑的時候很幸福,如果讓她選,她會選擇笑著死去。”她的聲音如清鈴般悅耳,就像在靜夜中輕歌一般,但那一字一句卻聽得我又愧又驚。原來溪若是懷著死一般的信念微笑著和我在一起,原來“笑”對她這麼重要,而我卻不能讓她一直幸福地笑下去。
我不再說話,南門星若也不再說話,墓地裏一片安靜。
夜越深,風愈涼,殘月慢慢地爬高。
南門星若抵不住席卷的睡意,倚著墓碑淺淺地睡著了,身體倦作一團。我脫下自己的風衣,小心地披在她身上。她突然低語了一句:“臭石頭。”我愣了一下,再細看她時,原來她隻是在夢語罷了。
我撫著墓碑,感覺自己欠溪若的實在太多太多,或許我欠溪若的東西已經不能用“虧欠”這麼簡單的詞來形容了。我心裏想:溪若,我沒有好好照顧你,但我會幫你好好照顧你妹妹的。雖然這已經彌補不了什麼,但這樣做我心裏會舒服一些。
夜晚靜靜地過去,陽光從地平麵上緩緩射出,霞光浮動。
晨風清爽,南門星若一下子醒了過來。她眯眼看到了我迎著朝陽的身影,問道:“冰石頭,你站在那裏幹什麼?”
我看著朝陽,淡淡地說:“我在陪溪若看日出。”
南門星若站了起來,遠天的晨曦映得流雲似火,襯著這荒涼的墓地有著一種悲涼的美。她似乎也看得癡了,又回過神來把風衣扔給我,嗔道:“你要看到什麼時候?”
我順勢接過風衣,迎著風一抖一披,轉身朝墓地外走去,說道:“已經看完了,我們回家吧。”
南門星若聽到“回家”兩個字的時候,臉上浮現一絲異樣地興奮,嘴裏卻嚷道:“誰要跟你一起去。”嘴裏說著,人卻已經匆匆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