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蕭君兮對雪沫和玉無瑕點了點頭,便轉身向佩月走去。
緋紅的衣衫,漆黑的長發,在風中輕輕散開,佩月怔怔得望著他,意識已有些不清楚,隻覺得那是一團火焰,漸漸地又化成了孩童,揮著小手向她奔來,她虛弱地伸手,觸到是冰涼的指尖。
蕭君兮屈身在她腿上施了幾針,痛楚便減輕了不少。
“來,我們回去。”蕭君兮背過身蹲下,一隻手始終握著佩月的手。
兩隻同樣冰涼的手,在這寒冷的夜根本無法給予彼此溫度,可是即便墮落,有人陪著,至少不會覺得寂寞。
佩月眼神渙散,根本看不清他的臉,朦朦朧朧中隻有一團火焰,燒著燒著便要化成了灰,她急紅了眼,拚命朝虛空揮著手:“弟弟,你在哪裏,弟弟,弟弟……”這句話,是她童年最後的回憶,她喊了整整一年,之後被永遠封印在了記憶深處。她告訴自己,她沒有弟弟,沒有親人,她就是從石縫裏蹦出來的,鐵石是她的心腸,冷血無情是她唯一的生存方式。
可是,她明明是有弟弟的,她的弟弟叫蕭君兮,有一雙美麗的桃花眼,笑起來能把陽光融化了。
他去哪裏了,去哪裏了?
從未見過佩月如此失態,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慌亂而無措。心酸直向上湧,雪沫悄悄地往玉無瑕身上靠了靠,玉無瑕微笑著將她圈入懷中。
生存不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悲傷,有人幸運,如他們,悲傷時可以抱頭痛哭,而有些人,再大的苦至始至終隻能咬牙吞下,誰能說他們無情,隻因他們表現得那麼堅強,隻因他們會笑麼?
“我在這,姐姐我在這。”蕭君兮握住她另一隻手,往前一帶,她便靠在了他的背上,他起身,緩緩地向前走。
落在蕭君兮身上的一刹那,佩月忽的清醒過來。他的衣衫,清一色都是極寬大的,她一直不明白,今天終於懂了。他隻是想用虛假的臃腫來掩飾衣袍下那嶙嶙瘦骨。人雲心寬體胖,他真真是另一個極端呢。
可是,明明那麼纖瘦的身子,背著她卻是步履極穩,兩手托在她的腿彎,一動不動,讓她受傷的腿不會因為路途的顛簸而更添傷痛。
“弟弟……”佩月喚了一聲,極輕極輕,蕭君兮沒有應,過了半響才從喉間溢出一聲“嗯”,顯然已是氣息不穩。
“今日一別,不知何日能見,容我們二人送朋友一程吧。”清澈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蕭君兮轉身,隻見四周火把燃得烏煙瘴氣,玉無瑕和雪沫緩緩走出,像是從淤泥裏出來的兩朵並蒂蓮,不染塵埃。
這兩個人……他一笑,非要好的令人無地自容麼?
此時他們雖已安全,但誰也不能保證有些道貌岸然所謂正道不會暗中下手,對於兩個即將成為他們敵人的人,這兩個家夥,想的實在周到。
“不必了,”蕭君兮搖頭道,此時此刻,再多的糾纏隻會讓他們陷入正邪的夾縫中,他們固然不在乎,可是他卻並不喜歡給朋友帶來麻煩,此生唯一的朋友,“我們就此別過吧,陽關坦蕩,獨木窄狹,忘了便忘了……”
“等一下,”佩月拍拍蕭君兮的肩示意他轉身,月下的眉目,恢複了平日的冷靜自持,“我想知道……”
“你可記得我曾與你說過‘你本不是一個狠心的人,莫再勉強自己’?”玉無瑕截斷了她的話,顯然已經明了她想說的。
佩月一怔:“你那時便已……”
“是,”玉無瑕點頭,“溪月便是佩月,卻不是你演得不好……”他一笑,坦然的模樣,“你道我為何總能看穿別人的心思?因為我隻看他們的眼,一個人無論他皮相神態如何改變,若他心有所係,他的眼神便能告訴我答案。”
“因為我的眼中有情?”佩月笑,沒有憤怒,沒有扭捏,隻有原來如此的釋然。她從不認為,愛上這樣一個人有何丟臉,“有人提醒過我這一點,這是不是說明,那人和你一樣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