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州城街道較窄，因是傍山而建，道路也都是些石板鋪就的緩坡，拱橋似的上去下來一路延伸開去，倒有些江南風味，隻是隆冬寒風淩冽，樹木蕭條，屋嶺也較江南更高大寬敞，到底有番不同風味。
一行人順著石板坡往上走，道路兩旁平日裏並非官府規定的買賣地方也擠滿了做生意的小販，賣絲線的糖葫蘆的，賣包子的賣胭脂的，一個攤擠著一個，一聲喊得一聲高，吆喝得起勁，北方人拉長調子破開喉嚨的吆喝和南方軟糯的吆喝比來，更加此起彼伏聲味綿長。
這段時日小竹接觸的人多了，心性更放開了些，出門隻消將劉海密密斜過去，稍稍遮住臉上疤痕，便沒了以前那般拘謹。一路走來他兩眼欣喜的四處打量，偶爾停在小攤前，蕭瀾便帶他走過去。
“包起來。”蕭瀾見他眼睛停在一個不過兩指節大小的紙包上，便把它拿起來，看著小，拿起來倒是有分量，捏了捏，低頭挑眉看向小竹。
“針，繡花針。”小竹指指她手裏的東西。
“客觀要繡花針，可還要那納鞋底兒的針？”小販將原本袖著的手掏出來，黑臉笑眯眯的拿了張大些的邊緣不怎麼齊整的草紙，要給這小小的繡花針包起來，也不管那小客人臉上明顯的疤痕和發不出聲音的話。
小竹微微低了頭，讓劉海更顯長，也眯眼笑了笑，點頭。手上捏著係著的長絲線，克製著不去比劃。
小販拿了納鞋底的大針，“客觀可要那繡花兒的線，今兒過節，便宜著呢，一大捧的線，隻消十文，這州府絲紡出的線，顏色鮮亮得很，繡什麼都好看。”一口略別扭的官話，聽著十分熱忱。
看了看小販一把捏著的絲線，是不少，伸手捏了一股看看，線都沒有劈開，需自己回去劈。
小袖子裏掰著指頭算了算，比在家買的劃算，又抬頭看向蕭瀾。
“都包起來。”蕭瀾看他一副小心算賬計劃長久的模樣，唇角勾了起來。
又在小販推薦下買了兩樣小東西，一旁的童鎮撫早遞過去一顆銀角子，小販樂顛顛的找了錢，“客觀慢走咧。”
蕭瀾接過那包東西，就這麼抱著，一旁侍衛本伸出去要接的手飛快的收回，心裏卻有點想悶笑。
一行人接著往前走，進了茶館吃了麵餅，玩了遊戲博了彩頭，又買了不少東西，天黑了下來，又去街口廟子看大戲，今夜沒有宵禁，街上四處張燈結彩，人來人往，且越是晚上人越是多。
看大戲的地方也是人山人海，一些本地的達官貴人富家子女都在戲台周圍設了座椅，悠閑的與民同樂，蕭瀾一行人去的晚了，隻挨著最外麵聽了會兒，人高馬大的北方人一層層擋著，幾個女人都難看見戲台，小竹小九被幾人護在中間，連聲音都聽得飄飄渺渺，但小腦袋一點一點，不時交流心得，瞧著還頗得趣味的模樣。
“娘親娘親，這邊有空，這邊這邊。”小竹今天逛得久了，腿稍稍有些酸軟，但是興致一直不錯，這裏沒人認識他，似乎也沒人在乎他破了相貌，他走在妻主身邊，感覺更自在。輕輕靠在蕭瀾身上，聽見小孩子聲音，也十分感興趣的看過去。
一個三四歲大小的男娃娃穿著秀氣的小棉襖，一層層裹得粽子般騎坐在一個年輕女子脖子上，短胖的手臂牢牢抱著女子的頭，短腿在女子肩膀上歡樂的動來動去，機靈的讓他母親來小竹這裏，從小竹矮個子露出來的缺口處看戲台。
“哎哎別動別動，”女子一手反過來拖著娃娃背心，一手拉著他小腳丫，“小心摔咯！”跟著孩子找的地方擠著人挪過來。女子擠到蕭瀾二人身後，果然能從漏處看見戲台，便不挪步了，卻突然覺得有點不自在，仿似被人從頭到腳審視了一番，背心有些泛涼。抬頭看回去，又見周圍講話的講話看戲的看戲，沒見異樣。
“乖娃，你是不是尿了？”女子想了想，抬頭問她娃娃。
“沒有！”那娃兒偏頭，本與小竹眼睛對上了，頗有氣勢的從上往下哼了哼，卻突然聽他娘這麼問，小臉一紅，大聲回答。
“背心涼，真不是尿了？”他娘抓好娃娃亂動的腳，免得摔下。
“不是不是！”娃娃很生氣，見剛剛與他對視的小哥哥眯著眼笑了起來，他氣得小臉通紅扭著小屁股亂動。
“好好好，不是不是，乖娃別動。”女子哈哈笑著顛顛他，“看戲看戲，啊。”
女子旁邊有人往外走，空出個大位子，便連忙搶了上去，走過的時候小竹看見，那依舊紅著臉的娃娃一隻小胖手依舊抱著他娘親腦袋，另一手卻悄悄伸到自己小屁股後頭，摸了摸。
“哈！”小竹微張了嘴笑了起來，拉了拉蕭瀾，想讓她也看。
蕭瀾略低頭，就見小竹張著粉白的小嘴笑眯眯，一閃而過的粉舌上，還托著枚被口水潤得晶亮的棕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