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她和謝雨離的關係,說實在,她對誰生了謝良媛並不感興趣,因為她是夏淩惜,她重生後,所感受到的全是劉氏給予她的母愛,因此,她甚至連知道誰是她親生父親的興趣也沒有。
可不知為何,心裏頭總是纏繞著一種散不開的陰霾,仿佛下一瞬,那淡淡的霧藹會轉成一股旋窩,將她吸食殆盡。
青荷端了半盅的紅棗湯進來,見謝良媛發怔,輕聲道:“六小姐,你把紅棗湯喝了,奴婢讓三喜她們把浴桶抬進來,你還是早早沐浴,歇了吧!”
謝良媛輕撚了一下眉間,接過紅棗湯,湯裏沒有紅棗,全是熬得濃濃的湯水,她幹脆利落地飲下,開始自行脫去外裙。
西淩皇宮,承義外殿,宮燈在夜風的吹襲下左右搖晃,因為四處窗戶大門皆敞開,冷風不時地灌進,吹得殿內衣袂飄飄。
水月裹著厚厚的披風與數十名的宮女和太監一直等候,案桌上的藥水涼了,又更換成熱的,直等著偏殿的帝王出來透氣時,侍候他淨手。
三更鼓後,蘭天賜抿著淡粉的唇從偏殿步出,半垂的雙瞳泛著掩不住的倦色。
幾個太監抬著擔架半躬著身進了偏殿,不消片刻,抬出了三具的屍體,迅速離開外殿。
水月將備好的藥水給他洗去雙手上的血漬後,侍候他脫下染了血漬的外袍,低聲道:“藥浴之水已備妥,皇上您是現在用,還是……。”
蘭天賜微微搖首,淡淡道:“再解剖一具看看。”
又是熬了一夜!且,不時與屍體打交道,哪有胃口正常飲食,這幾天蘭天賜明顯消瘦下來。
水月心中暗歎,從宮女手上接過新的白袍,一邊侍候皇帝更衣,一邊低勸道:“皇上,您已經連連解剖了二十多具,結果都一樣,想必過日謝六小姐的開腔術不會有什麼問題,您還是放寬心。”
蘭天賜靜默不語,轉身斜靠在一旁的長榻上,單手支頤,闔著眼,陷入沉思。
在決定為謝良媛做開腔術時,蘭天賜下旨征調各郡各縣的死囚,有自願者,開腔後如果能活下來,便赦其死罪。
第一輪下來,七個自願者無一存活。
倒不是死在開腔術中,而是全部死在七日後的發燒和各種並發症。
因此,蘭天賜當即下令在醫衛營建臨時的醫帳,不僅對開腔的器具進行一係列的消毒,並對提供開腔術的場所進行消毒。
第二輪的試驗,七個全部活下來。
第三輪,就是對新鮮屍體的解剖,通過解剖,了解人體內部心髒和心肺血管的構造,並做下完整的繪圖和摘錄,而不是僅憑借先人留下的醫書。
到了現在,蘭天賜已經對心髒四周的血管和筋脈了解得一清二楚,就算幾日後,給謝良媛開腔發現她的心和肺根本無法通過手術矯正,他也能嫻熟地將一切複原,不讓她受到一絲的傷害。
可是——
心裏總有一絲意味不明的焦燥在灰蒙蒙中發酵、膨脹,卻找不到源頭在哪一點。
這也是他連日來,日夜埋在這裏,不停地對女屍進行解剖的原因。
忽地,一陣寒乍起,卷著樹葉撲了進來,水月忙將掛在一旁的狐襲輕罩在蘭天賜的身上,嘴裏勸道:“皇上,起風了,不如把窗子關上,小心著涼,娘娘又該心疼。”
這幾日,蘭天賜一直與屍首打交道,出來透氣時,已無法忍受空氣的凝滯,便是累極了睡著,也是開著窗戶。
沈千染心疼得隻好令人在外殿的的門邊、窗邊擱滿火盆,隻盼吹進來的風會稍稍暖些。
“月姨,朕再透半會氣。”蘭天賜闔著眼開口,狂風揚起烏發,撩著男子雪白的臉,甚至有幾縷蓋在了他的眼皮上,連一旁看的宮人都手癢得恨不得上前替帝王捋一捋,可偏生,那人完全沒感覺似地陷入沉思。
半柱香後,蘭天賜支身站起,正待向偏殿走去,一個暗衛如鬼魅般地現身於殿外的門檻邊,單膝跪下,“皇上,六小姐出事!”
一片濃濃黑霧中,謝良媛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四肢,她隻能四下摸索著出路,指尖卻總是碰觸到一片粗粟的石壁,周遭一片寧靜,連風吹草動之聲都沒有,有隻濃濃靜止不動的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