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典(3 / 3)

她幼時失去了許多東西,可是她從先生身上又尋回一些東西。雖然,她可能不是十分明白夫妻這回事。但是,她知道夫妻是最親密,是要相守一輩子的。她喜歡先生能陪她到永久,所以她要嫁給他。

燭影眉頭微微一皺,眼眸深處透出一抹淡淡的憂傷。良久,他嘴角微揚,當中透著一點苦澀。

“燭影身份卑微……”他撇開目光,笑意隱去,“況且,你我乃師生。”

“先生真的介意身份?學生的身份,還是教主的身份?”她平靜地問道。他沒有言語,她又道:“先生又為何要彈那一曲《鳳求凰》?”

聰慧如她,怎會不明白。他還盼著她不懂,其實她是明白的,什麼都明白。錯了,他錯了,真的是他錯了……唇畔牽出一絲勉強的笑,輕聲道:“教主誤會了。”

“什麼誤會?”她上前一步,看著他的眼睛,竭力維持著語氣的平靜,“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是先生自己彈的曲子,我誤會什麼了?”

燭影躲著她的目光,也不說話。她又道:“那晚,先生留下來陪我……”

“那是教主想要燭影陪伴,燭影才留下的。”未等她說完,便被他搶了話。

她怔怔地看著他,心裏堵得慌,卻不知該說什麼。

燭影抬眸對上她的目光,輕淡地說道:“姑娘,會遇到一個,值得姑娘……托付終生之人的。”

猶如冰水灌頂,從頭涼到腳。他,是在拒絕她?在以前,或許她會說:隻許順我,不許逆我。但是她已經長大,明白有些事不能強求。可是她一直以為先生會娶她的,所以才拖到這最後一刻才說出來。現在先生不要她了,她要嫁給誰……心涼了,腦子也亂了。

她愣愣的站在哪兒,與他對視良久。眼睛裏的慌亂漸漸恢複坦平靜,然後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冷冷說道:“何謂對,何謂錯?究竟,是誰錯了?你錯了,還是我錯了?有些道理,先生不明白的,學生更不明白。”

她那本還閃著點光芒的眸子微微一斂,突然變得幽遠深沉,像是要吞噬萬物……那是飛天客棧,阿蘇頭一回見她時的眼睛,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青靂子。”她冷冷叫道。話音一落,青靂子便如鬼魅一般現了身。

“明日與本教主拜堂成親。”她嘴裏說著,眼睛依舊直直看著燭影的眼睛,目光變得像一把利劍,刺得他的心直流血。

青靂子的表情依舊那樣冷漠,絲毫沒有變化。赤瀾甩袖走開,他也隨後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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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天有些陰沉,本已退去的寒潮再次襲來。風異常勁猛,卷落枝頭的繁花,漫天飛舞。

竹苑,那眼泉水旁,燭影靠著石頭坐在地上,旁邊倒著幾個酒壇。他往嘴裏倒一口酒,又往那眼泉裏倒一些,與其對酌。已經微微有些醉意,但更明顯的是他眼中的矛盾。五年的相依相伴啊……

忽聽得背後陸曉知一聲長歎:“原以為你二人能成一對,誰想大婚之日,你卻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

燭影回頭瞥他一眼,沒有起身行禮,隻是笑道:“夫子說笑了。不是悶酒,是喜酒——教主大婚的喜酒。燭影和夫子一樣,都是她的師長,師長,對,師長。這就是命,命……”

這是在安慰自己麼?心中有一絲痛楚,也越來越不明白自己,明知沒有結果。

陸曉知也笑起來:“隻要她好,怎樣都好。她是我陸曉知最得意的門生,我辛辛苦苦將她栽培起來,你別給我毀了。”語氣很平淡,但絕對透著警告的味道。他斂起笑容,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回頭,指著他道:“我不管你是誰……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命!”眉頭一顫,緩緩垂下手,壓了壓嗓音,“你若是心中有她,就別毀了她。”

流雱殿外的海棠林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空曠的場地——就如她小時候那次所見。那裏站了千餘人,井然有序。當中是一個高台,教眾圍繞高台而站:最外圈是四象二十八宿的頭頭腦腦,有數百人,著青白紅黑四色衣服分東西南北而立,東蒼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內圈則有三艮之下的仙霞客、三怪、野貓,有數百人;再往內,是五行及其之下的錢貔金貅等人,也有數百人;最靠裏,是七位天水教長老。

沒有懸燈結彩,琴瑟笙簫,一片景象少了幾分喜慶,多了幾分莊嚴肅穆。一對新人從流雱殿的石階走下。新娘頭戴金冠,沒有蓋頭,喜服也是少喜慶,多莊嚴。教眾紛紛將目光投向那頂金冠上嵌著的寶石——天之淚。

莊嚴的鼓聲中,新人拜天,拜地,對拜。

禮後,新郎立在原地,新娘——不是新娘,是新教主——步上高台。她斜眼看下方,在無行之中,並不見樂娘。說是三艮,卻是連一個三艮上者都沒有。她接手的天水教,是個殘缺的天水教。

高台之上,是嵌著天之淚的比翼劍。又以玉作六器,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黃琮禮地,青圭禮東方,赤璋禮南方,白琥禮西方,玄璜禮北方。

鼓聲更加響天動地,台下教眾一同跪下。

新教主手持三炷香,向天地四方各三拜,將香插入青銅鼎內。

“天水教,三艮、四象、五行,參拜九十三任教主。”台下四方教眾匍地山呼,淹沒了愴惻嗚咽的風聲。

商赤瀾,天水教創教兩千八百年後,第九十三任教主。新教主環視四方,抬手揮袖,傲視天地……

禮服沉重的衣裾在勁風中翻飛,猶如旗幟,商族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