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瀾側躺著,目光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沉默了良久,才開口道:“若是我答應進燕王府呢?”
“嗯?”燭影稍稍一怔,又微微一笑,“公子不會答應的。”
她眼珠一動,看向他,低聲嗔道:“你怎麼知道不會,你就不怕我答應了?”怕他不明白似的,又說道:“酒席上先生一句話也不說,萬一我答應了呢?”
燭影俯下身,唇角勾笑,道:“公子若要答應,燭影絕對遵從公子的決定。”
她的眼裏生出點怒意,嘴巴微微一翹,抓住他的那隻手加大了力道,直到他有些生疼時才鬆開。
燭影咧嘴輕輕一笑,說道:“公子不會答應的,因為公子的心不在那裏,而是在天水教。”那是別人的江山,任他如何討好她,那也不可能成為她的手中物。天水教雖小,但卻是她能握在手中的。
赤瀾眼中怒意散去,替上一絲笑意。原來,先生並不是不在乎她。
“不早了,公子該休息了。”
他起身要走,可拉住自己的那隻手卻不肯鬆開。回頭看她,聽她低聲說道:“先生陪我一會兒。”
燭影看看她,輕問一句:“你多大了?”
“今天不是剛十五嗎?”
他微歎一口氣,緩聲教訓道:“你也知道自己十五歲了,都已經是大人了,怎還往師兄床上鑽,還要人陪著睡呢?”
她唇畔又泛起倔意,坐起身來,耍賴似的說道:“以前先生不也陪著我,等我睡著了再走的嗎?”
燭影搖頭輕笑,抬手以指輕戳她腦門一記,道:“你還當自己是女子嗎?說你腦子缺根弦,你還不願意。”
見她一臉懵懂,燭影嘴裏含糊帶過一句:“以為你穿上男人的衣服,就真成男人了?”然後傾身在她耳畔低語:“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男女授受不親……小時候也就罷了,現在你已經十五歲,女子及笄之齡,就是大人了,已經是能嫁人的歲數,隻能……”他稍稍一頓,又湊近些,壓低聲音,“……和自己丈夫睡了。”
聽言,她的身子猛然僵住,又他輕聲問了句:“你明不明白?”她稍稍將頭一低。
燭影看不見她的臉,但他知道那是會什麼表情。抓起被子,將她自頭頂整個蒙了起來,沒有再看她,起身離開。
身後,被子裏的人倒在了床上,連帶被子蜷作一團。
關門聲。
◇*◇*◇
皋月末,且月近。
一恍眼,在一尾山已經近一年。韓雁翎學了王八刀的刀法,也跟廬山靈猴學輕功。他還學會了喝酒,但從不會讓自己醉。刑如風會找他商量事宜,讓他拿主意。可他沒有跟著他們出去搶劫打殺,心裏的那道坎究竟還是跨不過。他如今是半個韓雁翎,半個圓缺。
清閑的日子,總是給人更多閑暇去思索。
有時候他會想,自己會不會做一輩子的山賊。三清山的師祖、師伯,還有爺爺,定是不願意看見他這樣的。可是,他又漸漸發現,壞人並不都是惡,好人也不都是善。
他也想自己傷了盧靖的事。練屠尚友教他的心法時,他會渾身冰冷,那此事必然是和這功夫有關了。可是他所懂得的行氣調息吐納之法,似乎根本控製不住那功力。這樣一來,別說會誤傷了人,到真的要用的時候也使不出來。
拿著那串紫水晶佩珠,仔細看珠子上的經文。他不知道那是什麼經文,不是道家的,那便應該是佛家的了。可是那個小姑娘殺了人,佛家不是戒殺的嗎?戒殺生……是為了減少對生命威脅的恐懼吧?佛,也怕死?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怎能這樣想,殺生本就是不對的……
“三當家!”叫聲打斷他的思索,一人來報:“大當家和四當家回來了,請三當家去聚龍堂。”
韓雁翎從懷裏掏出一塊紅帕子——正是當年在三清山上包紮肩頭傷口的——將佩珠包好,塞入懷中。然後起身跳下巨石,去往聚龍堂。待他到時,堂內人已集齊。刑如風坐在正中虎皮椅上,成霸坐其右下首,韓雁翎便在刑如風左下首坐下。蒙古人建立元朝後,一改舊製,規定以右為尊。而在這一尾山寨,似乎一如前朝,以左為尊。
成霸曲起右手撐在椅把上,探出半個身子,對韓雁翎說道:“前兩日我們盯上一個大商隊,江南來的絲綢商。多虧了下山前,你叫大家不要貿然下手。我們悄悄跟了兩日後,果真發現當中有許多高手。正當我們要撤時,發現這個女人獨自離開了隊伍。所以,我們就趁機把她抓了來。”
刑如風也開口道:“三弟,你有主意,你看這個女人如何處置?”
韓雁翎斜眼看向去,見一碧衣少女周身被縛,立於堂下。她十五六歲,正是及笄之年,年歲雖小卻已然能看出兩三年後的端莊美貌。她眼中有些驚恐,但沒有哭喊,像是個有教養,且出身高貴的小姐。雖然他也沒見識過富家小姐,但她就是和一般姑娘家不同。刑如風或許也感覺出她的不一般,才會喊他出來出主意。
忽聽有人喊道:“這輩子老子也沒見過長得這樣好看得女人,給我做媳婦吧!”
“哪輪得到你啊?當然是留給當家的了!”旁人笑道。
“給大當家做壓寨夫人吧!”
刑如風大笑,道:“太小了,還是留給我這幾位小兄弟吧!”
成霸笑道:“哪有嫌女人年紀小的,難道大哥要個老太婆不成?”言一出,眾人都跟著笑。那姑娘沒有說話,隻是雙眼狠狠瞪著這些山賊。
“哎喲!小丫頭要吃人啊?”大家又大笑起來。
此時,韓雁翎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她初見韓雁翎時,神情稍稍一愣,而後又露出一絲驚慌。韓雁翎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變得愈加慌張,但仍強作鎮靜。眾人見情形都安靜了下來,因為他們從未見過三當家這般仔細看過一個女人。
“榮曜秋菊,華茂春鬆……輕雲蔽月,流風回雪……”韓雁翎繞著她,一邊走著,嘴裏一邊念道。
其他人麵麵相覷,輕聲議論:“三當家在說什麼?”
刑如風也低聲問成霸:“三弟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