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樊城又失。樊城與襄陽為犄角,守將範天順、牛富,本與呂文煥誓約死守。至是兩將戰死,襄陽益孤,元兵複用西域人所獻新炮,攻破襄陽外郛,內城益急……”
夜間,赤瀾坐在床上,聽著一位師兄講襄樊之戰。這位師兄乃當朝龍虎衛上將軍宇文正次子,複姓宇文,名雙帥,是個漢人。
宇文雙帥講了一陣後,停下來道:“很晚了,夫子見燃著蠟燭又要罵了。”
“那就吹了!”她下床吹滅了蠟燭,又爬上床,“接著說。”
宇文雙帥又接著講:“襄樊既失,江南失險,警報連達宋廷。給事中陳宜中上疏,歸咎範文虎,請求立即行正法。賈太師暗中庇助,止降一官……”
窗外,夏蟬鳴泣。已是子時,仍不見赤瀾蹤影。燭影走出房間,足下輕點,旋身躍上屋頂。他四周掃了一圈,目光最終停在一個陰暗處,問道:“她人呢?”
黑暗裏有人輕聲應道:“不知道……許是在別人房中。”青靂子的聲音。
“別人?”燭影眼睛一眯,又看青靂子一眼,旋身下了屋頂。
燭影去了幾個與她比較要好的學生房中,最終在宇文雙帥房裏發現了她。聽故事聽到興頭上,不知何時,她已經躺下。
燭影問道:“公子在做什麼?”
“聽故事。”
“你還要聽到什麼時候?”燭影將她拉下床,給她穿上鞋。見先生不太高興,她也隻好跟著他離開。
燭影一邊走,一邊說道:“什麼故事,非要半夜三更的講。以後要聽故事,燭影給公子講便是。”
她仰頭看看他,道:“襄樊之戰,你會講嗎?”
這些打仗的故事,他還真不了解,輕聲說道:“不會。”
她又問:“那先生可見過打仗用的炮?”
燭影低頭看她,兩隻漆黑的眼眸在昏暗的燈光倒顯的明亮起來。他輕搖頭,又說道:“可……哪有跟師兄睡覺的?”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明白,問:“怎麼了?”
“怎麼了?”他停下腳步,彎下腰,眯起雙眼看著她,“公子天資聰穎,原來這腦子裏也缺根弦。”
“缺什麼弦?”赤瀾不解地看著他,然後踮起腳湊近了,在他耳邊輕聲道:“宇文師兄的爹是龍虎衛上將軍。我剛弄塌了一個架子,現在我要重新支一個起來。以後,我不貪玩了。先生說過的,不要把自己玩丟了。”
原來,她是明白了他這句話。燭影轉頭看她,一雙烏黑的眸子正看著他。他的眼睛漸漸變得狹長起來,然後眉頭輕輕一擰,垂下眼瞼,輕聲道:“燭影隻是隨便說了一句,公子不必……當真。”
“先生,你怎麼了?”赤瀾身子前傾,想看清他的眼睛,可是他已經直起了身子。於是,她仰起頭,悄聲道:“我是給自己支架子……總有一天,隻有我趕別人的,再沒有人能把我驅來趕去的。”
燭影緩緩低下頭,狹長的雙眼凝視她良久,抬手摸摸她的頭,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赤瀾忽然一笑,道:“師兄、教授們都誇我是人中騏驥!先生還說本公子腦子缺根弦嗎?”
他的手在她頭頂輕輕一拍,口中吐出一個字:“缺。”
之後的一段時日,她和其他師兄的關係變得極好,她依舊在支她的架子。
達官貴胄、商賈巨富之後,能進陸曉書院的,自然不是紈絝子弟,但還是很能玩樂。比武、騎射、馬球、角力、摔交、骰子,她總是跟師兄們玩著這些不是一個女孩兒該做的事情。她很瀟灑地同他們把酒言歡、嬉笑逗樂,但她的那雙眼睛始終是閃爍著與他們不同的光芒。
***
殘暑未歇,庭樹肇秋。
校場中學生們正拿著長刀對打練習,後背已被汗水打濕。遠處飄來一片黑雲,天空霎時變得陰沉。“轟隆——”一聲驚雷,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學生們卻沒有離開,在雨中繼續練。被涼水一澆,他們仿佛更帶勁了。
“師弟看好!”宇文雙帥大喊一聲,揮起長刀斬向赤瀾的雙腿。
赤瀾嘴角勾笑,腳下一蹬,躍起七尺高,同時揮刀劈向宇文雙帥的麵門。宇文雙帥橫刀一擋,將她擊退。她正遇再次上前,突然斜刺裏砍來一柄刀,她隻得提刀去接。
“師弟,瞧我的!”那人對赤瀾笑道。兩人打了幾個回合後,那人又道:“你這小鬼,個子雖小,功夫可真不賴!”
赤瀾笑道:“那你們一起上!”
“那豈不是很不公平?”
“讓你們上就上,羅嗦什麼!”話音未落,赤瀾便已揮刀殺去。
感受到刀風剛勁,他急忙喊:“宇文!救……”那個“命”字終究不好意思喊出來。見宇文雙帥與赤瀾已經交上手,他也提刀衝上前去。
一揮刀,一旋身,撒出顆顆水珠。雨水漸漸迷了她的眼,眼前的一切突然模糊……
宇文雙帥一刀砍去,眼見到了赤瀾胸口,卻不見赤瀾接招。他驚叫一聲:“哎!師弟!”
她一眨眼,眼前又清晰了,卻見白晃晃的大刀到了胸口,嚇得她張大了嘴。
想收回這一招是不可能的,想停下也不可能了。宇文雙帥急忙握緊刀柄,猛地一轉。“砰”一聲響,刀麵重重砸在她胸口。
“師弟!”在學生們的驚呼聲中,她的身子往後飛了出去,然後落在地上,漸起一片水花。大家急忙追上去,將她圍在中間。宇文雙帥更是滿臉緊張,問道:“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