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雱殿內,商師逆高高坐在台階之上,兩側是教中四位堂主。門口走進來幾位白發蒼蒼的長老,在四位堂主之上的座椅上坐下。這些長老都是德高望重,且都已年老,平時很難得見,唯有發生重大事件時,他們才會出現。
看著赤瀾跪在當中,倪汝鬆低聲問身邊的菡萏和芙蕖二人,誰料一問三不知。最終他也明白了,是侯氏姐妹在作梗,心中不禁責備她二人不小心。
“商赤瀾,你潛入教主房中,意欲何為?”一位白須長老已開始問話:
“等候教主。”赤瀾簡潔的答道。
“你為何要等候教主?”
“因為……”本想說是教主召她去,但此時她忽然明白自己是中了奸人的圈套——那香爐有古怪。一直都瞧不起他們,看來自己錯了,道:“不知道。”
聽她如此說了一句,殿上嘩然。長老又問:“商赤瀾,教主與幾位堂主進去時,你為何手持比翼劍?”
她仍是冷聲道:“不知道。”現在,那香已經燃盡,還如何查得出來。
長老厲聲道:“老實回答。”
“不知道。”
另一黑袍長老問:“你可是想偷盜本教聖物天之淚?”
“不是。”
長老又問:“那是為了什麼?”
這時,雲霽開口道:“那日,商赤瀾曾想讓教主將比翼劍賜給她,後經眾人力勸,她才沒有得逞。她必是不死心,想要盜取比翼劍。”
這不是事實,赤瀾抬頭看商師逆,可他卻隻是默默地聽著。這些長老根本不知當時的情形,而此時自己的父親竟不給說句話,她對他真的死心了。
長老怒道:“這是謀逆篡位!商赤瀾,你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來,罪當死。”
聽言,倪汝鬆上前道:“商赤瀾是教主的親生女兒,怎會做出這種事情?”
侯長羚忽然笑了兩聲,說道:“古往今來,為爭權而弑父殺兄之事多了去了。”
倪汝鬆又道:“商赤瀾年幼無知,才會……”
“天之淚乃我教聖物,豈能兒戲?四十年前,老夫手刃親子,隻因他與別人打賭,拿天之淚當兒戲。其餘之人,盡數被天淚王處死。今日,難道隻因為是教主的親生女兒,便可以姑息嗎?”一位長老說道。
菡萏、芙蕖聽了,心中不禁害怕,難道因她們的疏忽就要害死二小姐?這時卻聽青靂子開口,平靜的說道:“當年天淚王過於暴虐,使得那時我教陷於險境。現教主仁慈,自有主見。”
飛霜見青靂子護著赤瀾,十分生氣,虧得被兄長攔著才沒有發作。
商師逆沉默了一陣,開口道:“將商赤瀾……”眾人屏氣凝息,等著教主的裁決。“……逐出聽雨莊。”
聽雨莊,不是天水教,赤瀾微微鬆一口氣。
清晨,秋露打濕紅色的絲履。赤瀾獨自一人走在下山的路上,往哪去?之前一直在塞外,這裏對她來說完全陌生,她該往哪裏走?
忽然聽得身後有個細微的聲響,她腳下稍稍一頓,接著往前走。又走了一盞茶時間,依舊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她停下腳步,叫道:“青靂子。”
話音落下,便見一個青色的身影從後麵默默走出。
“你要跟我多久?”她沒有回頭,身後之人也沒有回答。
赤瀾轉身看了他一陣,臉上忽然一笑,上前一步站在他麵前,眼珠子一轉,道:“你跟我走吧。”像是問話,又像是命令。沒有得到回答,她又道:“若是倪汝鬆責怪你,我替你擋著。”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的臉,等待他的回答。
“嗯。”他總算應了一聲。
她的眼中又躍上一點喜悅,道:“那你背我。”
青靂子便蹲下身背起她,向山下走去。
“小姐要去哪兒?”
“不知道。”赤瀾仰頭看看天,眼裏有些茫然。但有青靂子在,她心裏似乎踏實了一些。要查找琴弦的下落,可是又從哪兒下手呢?她想了一陣,道:“去仙霞嶺。”
***
仙霞嶺不遠,當日便能到。此處風景秀麗,叢林繁茂。道兩旁修竹蔽日,古木參天,山風習習,泉水淙淙。夕陽下,山穀中房屋景致都顯得有些素雅清瘦,就如一首婉約派的宋詞。
不遠處走過一個女子,身著玄色長裙——和這裏的風景一樣的清瘦。見有人來訪,她站住腳,也不說話,隻是看著來客,臉上也沒有表情。
赤瀾走上前,直視女子的雙眼,道:“商赤瀾來訪。”
女子聞言,微微欠身:“二小姐。”
她給二人帶路,一路行來,見得幾個人,身著非黑即白,神情舉止都是那樣淡漠。最後來到仙客軒,陳設簡潔素雅的廳堂。
“二小姐稍候。”那女子退了下去。
少頃,進來幾個人,個個氣質不俗。為首的一個黑衣女子略顯大氣,隻見她上前屈膝見禮:“仙霞二客雕欄玉。”
其他人也紛紛行禮。
“仙霞三客蕩雲雪。”
“仙霞四客寒鴉。”
“見過二小姐。”
果然都是從詩詞裏走出來的,每個人的名字都有出處。但這些不過是個代號,並不是姓名。看來,這三位是仙霞四陣的。
赤瀾嘴角輕揚,看向雕欄玉,問:“長仙客呢?”
雕欄玉微笑道:“仙霞一客有事外出了。二小姐若是有事,還需等些時日。欄玉已經為二小姐準備好住處。”
赤瀾聞言,心中微驚,問:“你知道我會來?”
雕欄玉又是淺淺一笑,退了一步,道:“二小姐,這邊請。”她領著赤瀾和青靂子出了廳堂。之後,便再沒有聽見人語聲,這裏的人似乎都很少說話。
山穀似乎很大,一直往深處走,總不見盡頭。
秋風起,聞得淡淡的蘭香,正是蘭花盛開的日子。又有淡淡琴聲,自遠處飄來。蘭香漸濃,琴聲漸近。赤瀾放慢腳步,最終停了下來。看向園中,一白衣男子,姿態翩然,坐於墨蘭深處,撫琴……
清俊出塵的容貌,隨意卻不淩亂的如緞長發散散束在腦後,幾縷發絲流落在幹淨的臉頰上,添了幾分灑脫與不羈。是他……因為他,她被驅逐出了聽雨莊。
一曲彈畢,他起身走出墨蘭叢,來到赤瀾跟前,躬身作揖:“仙霞二十七客,燭影,見過二小姐。”
赤瀾探頭向前——他比她高出許多,即使他弓著腰也比她高——她稍抬眼,霎時對上一雙清寒而又有些深沉的眼。很快,那眼裏溢出些光彩來,原本的深沉突然不見了,帶上一點笑意。
她發現他的眼睛確實跟三清山上的那個少年有些像,但他的眼睛略微狹長,而那少年卻睜得溜圓的。其實他的眼睛也可以再張開一些的,可他就是稍稍有些倦地微微收斂著。所以,她總覺得那裏麵應該藏著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