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缺師弟。”姚自開好不容易推開那群小道士,走至圓缺旁邊,說道:“默誦。”舉起手,一個接一個伸出三個指頭,“清,靜,經。千遍,默誦。”這會兒,大夥心下都明白了,默契地相視而笑。姚自開又道:“還不快去弄點吃的,一大早起來都不曾吃東西,不餓呀?”小道士們都樂嗬嗬地跑了出去。
圓缺笑道:“謝謝姚師兄。”還是自家人好,不論平時是對大夥放縱或是嚴厲,到了緊要關頭還是會向著自己人的。
什麼默誦“清靜經”千遍,若真背起來,數也數亂了。再說圓缺哪有心情去背,隻是拿石子在地上畫“正”字,一行二十個,十行,共兩百個……
他們說的“開軒”古琴是什麼要緊東西?還有那些絲線,那個紅衣小姑娘是要它嗎?她和那個霍士遼究竟是誰要殺誰?他們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自己答應了霍士遼要藏好,還發了誓,就一定不食言。不能騙死人的……
那個人抱著她,走了……
那雙眼睛……
跌入那無盡的深淵,一直下落,重心飄忽不定。想喊,喊不出聲;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抓不住……
“孫子,圓缺,醒醒!”
圓缺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覺自己手心已經捏出汗心,心慌得撲撲跳。那種從高空墜落的感覺……以前不是沒夢見過,卻沒這樣叫人發慌的。
眼珠一轉,看見一張老人的臉。老頭問道:“孫兒,做噩夢了?”
“爺爺。”圓缺似乎還未從睡夢裏走出來,仍是一臉茫然。
老頭安慰道:“沒事了,乖孫子。”他輕拍孫兒的臉,“他們欺負你了是不是?不要緊,有爺爺在,沒人敢把你怎樣!”
“爺爺在又能怎樣,師祖都沒辦法!”一旁圓一開口道,“爺爺,你就好好看圓缺最後一眼吧。”
“這是什麼話,爺爺白疼你了?”老頭罵道。
圓歧又道:“有人死了,怕是他們想要圓缺償命呢!”
老頭又罵:“瞎說!你們先出去,爺爺跟圓缺有話說。”
待小道士們出了大殿,老頭摸摸孫兒的頭,臉上微笑,說道:“沒事的,有爺爺,有你師伯,還有師祖在,不會有事的。乖孫子,告訴爺爺,你到底看到些什麼。”
“爺爺。”圓缺垂下眼瞼,隻是低喚一聲,便不再言語。
老頭沒辦法,道:“好,你不說,爺爺不逼你。那你說,昨日你的衣衫如何破的?你三師伯說,你身上還有血,是那個死人身上的?”
圓缺隻是低著頭,不言語,心裏十分矛盾。該說?不該說?想說又不能說。說了,是對,還是錯?
老頭歎口氣,伸出手去拍孫兒的肩膀,卻正中那傷口。
“啊!”圓缺疼得大叫一聲,又立即捂住嘴。
老頭覺出蹊蹺,便去扒開圓缺的衣服,圓缺也沒有反抗。看見孫兒肩頭十字形的傷口,老頭怔住了……少頃,老頭站起身來往外走。
“爺爺!”圓缺叫道。
老頭卻不應聲,麵色凝重,匆匆出了老子宮。
夜間,老子宮內,老君像前燃著兩支紅燭,燭淚滴下又凝結,疊了許多層。火光一陣跳動,殿內物體投下的影子也跟著晃了一晃。
跪在老子像前的圓缺抬起頭,叫道:“師祖。”小小的身軀,小小的腦袋,一雙清亮的瞳眸,惹人萬般憐惜。
“嗯。”莫己見應聲,“跪了一天,累了吧?坐著吧。”
“謝師祖。”圓缺改坐在蒲團上,“爺爺呢?”
“回去了。”
圓缺有些失望,原想爺爺能陪陪自己,他卻走了。
莫己見抬手撫上他的頭,“圓缺,你自小便入了三清觀,從未出過三清山。如果突然讓你離開,怕不怕?”
圓缺抬頭看著莫己見,眸子裏滿是不解,問:“為什麼要離開?我不想離開。”
莫己見歎氣,道:“他們要把你帶走。”
圓缺問:“為什麼?”
“因為你不肯說出他們想要知道的。”
圓缺低下頭,片刻後,低聲問道:“他們要我說什麼?”
“你不能說。”
圓缺又不明白了,抬頭看向師祖,難道師祖也想讓他們帶走自己?莫己見似乎看穿了圓缺的想法,道:“師祖是看著你長大的,自然舍不得你。”
圓缺趕緊移開目光,師祖待他這般好,怎會想他走呢,他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又聽莫己見道:“事不得已而為之啊!你若是說了,怕是要惹出更大的麻煩。到時,就不隻是要你跟他們走這麼簡單了,整個江湖都不太平了。”
師祖說得含糊,圓缺聽得並不明白,但是知道自己決不能說出那日發生的事情。霍士遼不讓說,師祖也不讓說。
莫己見慈愛地摸摸他的頭,道:“師祖的名字是你太師祖取的,莫己見,便是莫要因一己之見而肆意妄為,現在師祖也用這句話告誡你。為人處事定要向善,善事可作,惡事莫為。萬善全,始得一生無愧,你可記下了?”
他說得語重心長,圓缺隻是點頭。他又道:“師祖也不能將所有做人的道理都與你說了,下山後,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每日功課要照做,好好修練。平時讓你讀的經書,不要忘了。自己悟吧,好好做人。總之,莫要廢了仁義道德。”
圓缺看著師祖的眼睛,清明中又顯滄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許多,但卻仍是糊塗得很。
說到平時讀的書,大鷂總罰大家抄背的《道德真經》、《清靜經》。還有《南華真經》,《抱樸子》,還有什麼?《衝虛真經》,大師伯剛開始給師兄弟們講;還有《雲笈七簽》,三師伯剛講到諸家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