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是想他呀,眼裏明明隻有那兩條蛇。圓缺有些無奈,繼續往山林深處走。
入了南山,來到一處山穀。清泉流曲澗,古柏倚深崖。深穀幽幽,草木茂密,飛瀑碧潭。卻見草中盤蛇遍地,樹上掛蛇無數。碧潭上,架了一個小竹樓。
圓缺脫下衣服,在潭邊洗淨血跡,又從腰上的小包袱裏取出一件道服穿上,這才進屋。
剛踏進一步,便傳來一個聲音:“孫兒,瘋哪去了,這麼晚才到?”
圓缺穿過一扇小門,便見一老者在釣魚。看那老者,鬆形鶴骨,白麵長須,清奇古貌。圓缺笑問:“太公釣魚,可有願者上鉤的呀?”
“哼!老頭子就不信這一輩子會釣不到一條魚,今日便證明了老頭子是對的。”老者十分得意。
圓缺輕“嗯”一聲,點點頭。
“這是什麼反應?”老者不悅,從魚簍裏拎出一條不足兩寸的魚來,“看,我沒騙……哎,你怎麼了?”隻見圓缺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一臉驚訝。
“孫子,你就這麼不相信爺爺能釣著一條魚?一條魚就讓你驚訝成這樣?”說罷,老者又露出得意之色。
卻聽圓缺滿是仰慕的問道:“爺爺,這麼小的魚,你是怎麼釣上來的呀?”
這回輪到老者瞪大了眼睛,又羞又惱,瞥見孫兒身上的蛇,便開罵:“死小子,叫你別把蛇帶進屋,你還帶,把它扔出去!”圓缺抱著那青蛇不肯。老者見他手上的拿的濕衣,又問:“你衣服怎麼濕了?”
圓缺答道:“弄髒了就洗洗嘍。”
老頭卻不買賬,“嗬,我的乖孫兒還會洗衣服呢,不是向來隻會玩蛇的嗎?”
圓缺垂下腦袋,低聲道:“是被蛇咬了。”
老頭聞言大笑:“不是隻有你咬蛇的嗎?你會被蛇咬,那老頭子豈不是要被蛇吞了?”圓缺不言語,老頭又問:“是不是在北山闖禍了?”圓缺還不吱聲。
這時候,老頭卻又笑起來,來到孫兒跟前拍拍孫兒的肩,“不要緊,男子漢,小時候太乖,長大了沒出息。來,讓爺爺好好看看,怎麼瘦了?爺爺晚上給你做清蒸魚。”
“啊?”圓缺抬起頭,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
那玄衣道士乃是三清山三清觀首座三弟子,石太然。他回到北山,路過三清宮。隻見三清宮門前跪著二十多個小道士,每人頭頂都頂著一個盛滿水的瓷碗,口裏還齊聲念著:“和大怨,必有餘怨;報怨以德,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這些便是想偷跑下山被抓的,還有下了山回來時被抓的。石太然一臉嚴肅,從他們前方走過。
“三師叔。”黑漆大柱後忽然走出一個方麵大耳的年輕道士。
石太然嚇了一跳,“啊!大,大鷂,姚……姚師侄啊,這《道德真經》他們都快背完了?”
這大鷂乃首座大弟子的徒弟姚自開,因其主管三清觀戒律,待人又十分嚴厲,便有了這外號——大鷂。
“善者不辯,辯者不善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天之道,……”
“是啊。”大鷂看一眼小道士們,伸出兩個手指,笑,“已經二十遍了。”
石太然隻覺後背一涼,耳邊又聽小道士們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這應該就是開始了第二十一遍。
“哎,三師叔去哪了?自開尋了半日,也不見三師叔。”大鷂說道。
石太然答道:“去往風雷塔觀賞日落了。”
大鷂一笑:“風雷塔在天門峰東,是觀賞日出雲海的佳處,三師叔怎會去那兒看日落呢?”
石太然仍一臉鎮定,擺上一副清高神情。微轉身,輕揚袖,一副超然脫俗的身姿。清風一吹,飄然若仙,道:“等你的修為達到了三師叔我的境界,就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了。”
大鷂忙躬身拜道:“三師叔教誨的是。”
石太然嘴角輕挑,偷偷一樂,又正色道:“尋我有何事?”
“哦,圓一,圓歧,方小飛,三位師弟也在其中。”大鷂往那些小道士中一指,“三師叔想如何處置他們?”
石太然看看自己的徒兒,歎息一聲,無奈道:“不聽話,不好好修練,該罰。讓他們在這兒接著背吧!”說罷,決然轉身走開。
背後又聽大鷂道:“三師叔走好……背完四十九遍才準起!”
石太然不單後背涼,打心底兜上一股涼氣,心背皆寒。
底下的小道士更是哭喪著一張臉,嘴裏狠狠念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心中在念:大鷂不仁,以師弟為芻狗……
夜間,五六個小道士來到石太然門口。
“師父。”
屋內傳來聲音:“進來。”小道士們便推門進了屋。
在床上打坐的石太然睜開眼,看看他們,又閉眼,緩聲問道:“背完四十九遍《道德經》了?”
圓一走到床邊坐下,一擺手,道:“別提這三個字,都快吐出來了。”
圓歧也走到石太然跟前,說道:“以後能不能換成《大道讚》啊?”
石太然囅然而笑:“可以啊!不過就不是四十九遍了,而是四百九十遍。”說著,敲了每人腦門一下。
“哎呦!”小道士一個個叫了一聲。
隻聽石太然罵道:“真沒出息,都出去了,回來還被逮到!你,更沒用,沒出去就被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