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開軒(2 / 3)

眾人哄笑起來,少爺亦笑道:“回人腦子真不靈光。”轉頭看向女娃,“漢話都不會說,怎麼在道上做生意!小女娃娃,這道上有馬賊,別讓馬賊捉了去。今後,你們就給飛天客棧送酒吧。喝酒了,喝酒了!”

聞言,眾人一哄而上。

“拿我們自己的碗勺喝!”年青少爺忽然又喊一句。眾人又停了下來,紛紛回去拿碗勺。

那回人漢子有些不高興,“還怕我的勺有毒啊,當我什麼人了!”

年青人瞥一眼鐵鏢師,故意拉長了聲音道:“一切小心謹慎。”

鏢隊的人都喝起酒來,那隨從與回人結完錢也喝了起來。這邊,兄妹倆正把卸下的酒裝上馬背。那回人漢子也在收拾馬匹,時不時與眾人搭個茬,他看看鐵鏢師,道:“這位大哥怎麼不喝呢,自家釀的酒,好喝。”

那少爺喝了一口,道:“嗯,好酒。鐵叔叔,都驗過了,沒問題,喝兩口吧。”隨後端了碗酒送至鐵鏢師跟前。那鐵鏢師最終還是勉勉強強的接過喝了。

待所有人都喝了酒,那回鶻女娃忽然開口問道:“可夠喝啊?要不連這些一塊兒買了去?”

那年青少爺一聽,驚道:“你會說漢話?”

“咳!咳……”忽然有人咳嗽起來。

“怎麼了,哭什麼呀?”旁人問道。隻見那人流著眼淚,手捂胸口。

又一人問:“嗆到了?咳咳……”剛說話,他自己也咳了起來,還流起了眼淚。

年青少爺看看他們,“怎麼都嗆到了,你們是不是不會喝酒啊?以前沒喝過?……不能夠啊。”

這時已有人倒在地上,雙手緊抓著胸口。

“有毒!”人群中終於有人喊出這麼一句。一下子,大家都慌了。

看著大家一個接一個倒下,年青少爺驚道:“不可能,不是驗過了嗎?”說完便覺胸口發悶。

這時,鐵鏢師已經抄起了大刀,吼道:“何等妖人,敢打我們的主意!”說罷就要衝上來。

“你們中了毒,想死就過來。”女娃一臉鎮靜。

鐵鏢師思索一陣,問道:“難道是在你蓋蓋子時?”氣憤地扔了刀,跌坐在地,淚流滿麵——不知是因為中了毒,還是因為悔恨。

這時,那回人兄長從鏢隊搜出個長盒子,來到女娃跟前打開。裏麵是把琴,卻不見弦……

女娃看向年青人,眼裏掠過一抹冷光,問道:“弦呢?”

地上那少爺吃力道:“就這麼個破琴,想要拿去便是,隻求女俠饒命。”

“弦呢?”回人漢子又問。

鐵鏢師怒道:“我等押的就是這樣一把琴,哪知弦在哪兒!”

女娃忽然嘴角溜上一抹笑來,微翹的小嘴顯出些調皮,道:“知道你們中了什麼毒嗎?不說的話,神仙也救不了你們。”

那少爺忙道:“我說,說。”

“少爺!”鐵鏢師叫道。

少爺仍是說道:“我們先往東再南下,飛鷹鏢局先南下再東折,具體路線我們也不知道……”不等說完,便捧著肚子滿地打滾,口中求道:“求女俠賜解藥……”

女娃那漆黑的雙瞳透著謔意,道:“不過,就算說了,神仙饒得了你,閻王還是饒不了你。”

此時,已有許多人七竅流血而亡。那鐵鏢師見了那些人的死狀,便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往嘴裏倒,又往少爺嘴裏倒,女娃也不阻攔。隻聽他道:“不就是砒霜嗎?早備了解藥(注一)。”

女娃卻笑:“這像是砒霜中毒嗎?”的確,流淚、咳嗽、呼吸困難,都不是砒霜中毒的跡象。但七竅流血,必是砒霜毒所致。“那時,我確實下了砒霜,我這袖子裏,帕子中都是砒霜。可是,這酒裏原就有毒。”

那少爺喘息道:“不可能!明明用銀針探毒的。”

女娃那雙黑眸緊盯著他的眼,“你以為是毒,銀針都能驗出來嗎?封少爺,別太相信銀針了。銀針插入雞蛋黃裏都會變黑,可有時插進真的毒中它卻不變黑。一年前,有個客人給我一小瓶藥水,說是劇毒,光是碰一下,甚至隻是聞一下,便能讓人中毒。我便拿了一些在你們身上試試,果真很厲害。”

那仍帶著稚氣的唇邊泛開古怪的笑意,說是調皮,卻又透著陰森,著實令人心驚。

很快,漢子與年青人覺得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隻能看見那女娃身上的衣裳如血一般鮮紅……然後什麼都看不見了,胸口發悶,氣呼出去了仿佛就回不來了,永遠回不來。

◇*◇*◇

打開紫檀木琴匣,將琴置於案上。仲尼式古琴,黑漆鹿角灰,周身蛇腹間流水斷紋。岫岩半透白玉琴徽、琴軫與雁足。額嵌一塊和田羊脂玉,雕有仙鶴起舞。頸上刻小篆“天籟開軒”,顯得古樸典雅。

樂娘細細看過後,道:“不錯,此琴正是開軒。”

倪汝鬆看了幾眼,問:“此琴比一般古琴,有何特別之處,為何非要得到此琴?”

卻聽赤瀾說道:“這琴是用千年沉陰木製成的。古材最難得,過於精金美玉。”

樂娘轉頭看她,嘴角輕揚,問:“你是如何曉得的?”

赤瀾低頭貼近了琴身,仔細看著,隨口答道:“前段日子來的一個客人說與我聽的。”

倪汝鬆聞言,心中欣喜。樂娘也笑了笑,又道:“而且此琴製成也已數百年,音質不輸綠綺、焦尾。”

倪汝鬆又問:“那,琴弦呢?”

樂娘道:“那琴弦也非常物,乃西夏絳蠶絲製成。那絳蠶絲與世人熟知的天蠶絲一般,皆是蠶絲中的上品,但卻是更強韌。如今西夏已滅,一是因戰亂,二是不少故土被流沙掩埋,已無處另覓絳蠶絲。因此,必須將琴弦奪回。”說著側目看向赤瀾。

赤瀾卻別過頭去,臉上神情帶著幾分漠然與不耐煩,吐出兩個字:“不去!”一想到那個地方,便覺得煩心。如當初樂娘所言,隻怕到時候不想回去了。難道說人在遠處站得久了,便真成了逃避……

樂娘唇畔泛起點點笑意,說道:“那是你家,怎麼能說不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