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癡子(2)(1 / 2)

朝蘭:(吃了口饅頭,立即就吐)如果這能被稱之為食物的話……在這兒,人類的基層文明都退化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這兒的食物還不如城裏一條狗吃的高檔。可是我現在有什麼資格去計較呢,我必須堅守我“逃犯者”的立場,學會一切逆來順受,興許還能有個活路……看看這小鎮的風景吧,或許心情會感到愉悅,我的孩子也會更健康地成長的。

(朝蘭打開床邊的窗)

朝蘭:多美的景色啊!這兒雖然貧窮,但卻絲毫未受銅臭的汙染,像是這世界第一個純淨的初子,被拋棄在荒漠的淨土。看吧,一整個小鎮都擠在一條狹窄得跟女人臍帶似的巷子上。小鎮的一切都在漸漸降落的夜幕中掩翳了它明亮的姿影,唯有巷口那一處殘留的餘暉下,趕集似的躋擠了這條巷子所有的生氣:滿臉泥灰的虎頭虎腦的小孩;餓得瘦骨嶙峋的黃狗;穿著碎花大襟衣,用梭子織著漁網的婦女;三三兩兩,促膝閑談的老人過早得著起了厚重的冬衣,他們把著佛珠兜子,一麵念著含糊得連自己也辨不清音的佛經,一麵說著瑣屑的家常,那滿臉枯黑的褶子像是田間蒼勁的阡陌,深深淺淺得步踵了無數個滄桑的足痕,帶著對於生命飽滿的頓悟安樂得趕赴那一程末世的暮途……多麼祥和的世外桃源啊,它們仿佛也是我子宮之中的景,我的孩子得以在這純淨的世界中純淨的成長,不管它是癡子,傻子還是瘋子,它會在這兒找到一份厚重的歸屬感,不至於遭受排斥,唾棄與迫害,這真是一個母親殫精竭慮想為它創造的世界啊!

(夜驟然落下,屋子內一片漆黑)

朝蘭:哦,入夜了,這麼快就晚上了,吃完那發餿的晚餐就該在這發餿的床下睡下了,早睡早起對胎兒都有好處。(去摸未啃完的饅頭,發現不見了)莫不是叫老鼠偷吃了去?罷了,先睡下吧。

(饅頭是被突然驚醒,轆轆饑腸的夏爾吃了,朝蘭躺下不久,忽然夏爾勒住脖子,從床上甩出。)

夏爾:誰允許你躺在這兒的?無恥的侵略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卑劣的陰謀!你搶占了一個死人的靈柩,令寄生在你靈魂中的罪惡去染指那方死去的淨土,讓那安息的亡魂又因你發指的惡行而繼續遭受著苦難的問罪。卑鄙的侵略者啊,如果你尚有良知的話就將你踩在那潔白靈柩之上的肮髒的蹄子收回,讓它繼續啃著泥巴,隻管養滿一身庸碌的肥膘。不與罪惡同謀,興許還能留個本分的後名!

朝蘭:(驚恐地在地上胡亂摸索)誰?是誰?一切都是黑的,但他的眼睛卻依然在黑夜中發出明亮的寒光。多麼可怕的一雙眼睛啊,那是一雙被桎梏於絕處的惡獸的眼睛,臣役於絕望之下,但殘喘的末端本能卻依舊冷沉地覓尋著逢生的契機,在生與死慘烈操戈的狼煙裏,狂亂地燒毀了心智……是殺手麼?是來追殺我孩子的殺手?!

夏爾:我是這靈柩邊癡誠的守候者。縱使我的軀體經受著文明暴徒的驅趕,我的靈魂依然日日夜夜地守候在這靈柩旁,為它傾盡著畢生的信仰。所以你這隻從肮髒的天堂偷渡而來的老鼠別想從我的眼皮底下轉入這聖潔的靈柩之中,侵害我母親的軀體。

朝蘭:什麼靈柩?這隻是一張床!一張又臭又硬的床!是我花了錢租來的!

夏爾:(起身,苦悶地握拳敲自己的額頭)啊!啊!那個貪錢的臭老頭,他居然想將死人的靈柩都拿來換銀子,他不相信會有報應這回事嘛?

朝蘭:你在胡說些什麼啊?這分明隻是一張床!

夏爾:瞎眼的老鼠啊,如果你的眼睛已經徹底瞎掉,看不清任何現實的話,就用你還沒被扣掉的鼻孔好好地嗅嗅真相的氣味吧。(撫摸床鋪,泣訴)生前,這是一張女人的床,死後成了她葬身的靈柩。上邊正躺著我母親的魂魄,她赤身裸體地遭受著病魔的蹂躪,淩亂的發絲纏成勒脖的白綾,白綾那端懸著貞潔虛偽的掛名。她原本豐腴的身體叫病魔吃幹了血肉,枯癟地隻剩一堆燒盡的炭木,卻還在零星未盡的星火裏覬覦著涅槃的癡夢。她的哀鳴是來自於地獄的喪鍾,日日夜夜地響徹於我的耳邊,攫獲著生者的魂靈……你的鼻孔嗅不到的話,那耳朵總該聽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