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時間:暮秋的一天傍晚
場所:古鎮一家草藥鋪子
人物:夏爾,朝蘭,夏爾的父親安德
(暮啟,舞台正中放一張大木床,床邊拴著一條鎖鏈,鎖鏈拴著夏爾。離床十步之遠,安德蹲身收拾著被夏爾丟散的草藥。)
第一幕
安德:我是遭了什麼孽啊!怎麼招來這麼一個掃把星,克死了他親娘,克死了我兒子,現在要將我這個老頭子都活活克死。當初跟著她娘進我這個門時算命的王瞎子就說,這娃兒天生一臉克星相,要不得。但這娃兒打小生性乖僻,一直補丁一樣貼著他娘的身,他死了爹,除了她娘也沒啥子親戚可以照管,我見他實在可憐,就沒趕他走。況且,既然她娘嫁了我,他也得管我喊聲爹,這當了爹,就是再大的破油罐也得扛著……誒,原來雖然古怪,但還不至於癡呆,他娘一死,他就跟著瘋了。整天惡鬼似的叫喊著鬧得整條巷子都不得安寧,我這藥鋪子也不知被砸了幾回了。沒法子,為了不讓他到處生事,隻得把他鎖起來……
夏爾:(驚恐地蜷縮著)對,把我鎖起來,像囚犯一樣鎖起來,不帶虛情假意的親情的庇護。
我願變成一個極惡的囚犯,套上沉重的枷鎖,穿上襤褸的囚衣,唱著低俗的哀歌,步伐如一個光榮的就義者般神聖而堅定。要知道隻有在囚犯麵前,無上的神靈,那傲慢的審判者才會低下他的眉眼,虔誠地企圖從我襤褸的軀殼之中挖掘出罪惡的價值,世人都在囚犯者眼前退去偽善的外衣,假借懲戒之名,……地現出他們殺戮的本性。(驕傲地慢慢挺直身板)而我幹癟的軀體因罪惡莊嚴的冠名而變得異常的高大,這是何等榮耀之事!
安德:我巴不得他早點死……
夏爾:(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對他說著)他巴不得我早點死,真的。可我薄命的母親隻是個懦弱的婦人,她一直活在一種名為“信仰”的暴行下,那信仰關乎於神靈胡言的宿命。神說,受難是我畢生的使命,提早剝奪我畢生受難的使命是背棄她信仰的蠻行。
安德:虧我每次上墳時還會給他娘多點炷香,讓她把這破油罐給帶走。他娘既然死了,我這後爹也就沒這個責任再養活他了。
夏爾:每年清明上母親的墳時除了懇請母親庇佑他,還會懇請她一同將我帶走。母親一死,他“後爹”的空名便蕩然無存,“詛咒”自然就成理所當然的本分之事,多麼狡猾的人性!
安德:可他娘就是不聽我的話,她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從來不曉得造福她的丈夫,把這災星給我帶進來,還讓這災星克死了我的兒子,現在一撒手,就把他丟我這兒不管了。這可如何是好?我肯定她死了也隻能下個地獄,因為她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
夏爾:他還在以迂腐的婦道論奴役我母親的亡魂,可婦道這種醜陋的刑具向來隻對活人有約束力,軀殼一死,婦道就跟著一起變成一堆爛泥。這時自由的魂靈啊,才能從這種長久野蠻的奴役之中掙脫出來,回歸它隻忠於自我的自私的美德。縱使下地獄,也遠比那已經遭受人類妄想侵略的天堂要高尚的多,我真為我的母親感到高興。
安德:(跪地,雙手合十,作拜佛狀)天上的神靈啊,你若有眼的話,就殺死他吧!
夏爾:多麼殘酷的愚夫啊!他不知道,神靈對我說過,受難是我畢生的使命,任何一個人,妄圖提早剝奪我受難的權利都是背棄神靈的大逆之罪。他虔誠的祈禱隻會讓神看到他的愚昧與不忠,從而將大難降責與他。他的死期也不遠啦!(加大音,對著安德吼)死期不遠啦!你會遭受神靈的懲罰的!
安德:(憤怒地轉身走向夏爾)你個兔崽子,又瘋言瘋語,我打死你!(拿起地上一根擀麵杖,往夏爾頭上砸去)我幹脆打死你,打死了一個瘋子就相當於為民除了害,村民們隻會認為這是一樁光榮的壯舉。對,這就打死你!
夏爾:(掙紮)看呐!一個劊子手對一個可憐的瘋子進行著慘無人道的暴行,這是人間極大的冤屈啊!這是為神靈所不容的,你會遭到報應的!啊!
(安德又一棍下去,夏爾昏死過去。安德聽到門外敲門聲,停了手,去開門。)
第二幕
朝蘭上。
朝蘭:(有些冷,裹緊單衣發抖著)我在火車的過道上睡了四天五夜,火車終於到站了,於是我到了這小鎮上,不知道這是哪兒,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年份,什麼時間。隻是仿佛睡了一覺,就從隔世之前到了這荒涼的桃源之地。天!我正在被人追殺,這是小說中才有的情節,可卻確切地降臨到了我的身上。正確的說,是我肚子裏的孩子正遭受著追殺,而且是它親生父親的追殺。(撫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多麼可悲的事情啊!兩個月前,突然覺得身體不適,時常幹嘔乏力,就去看了醫生。醫生告訴我我懷上了孩子,這是天大的喜訊,全家人都開心極了。可幾天前去複檢,醫生又告訴我這孩子是個癡兒,建議我最好打掉。我一下子又被從天堂拋到了地獄。醫生根本就是個假仁假義的屠夫,我的丈夫和婆婆在他潔白麵具的謊誘下也義無反顧地成了他的同謀,逼迫我將孩子殺死。可即使是個癡兒,也是我的孩子啊,殺了它,就等同是殺死了一個母親最善良殷切的愛子之心一樣,這是人性造就的極大的災難啊,比任何始料未及的天災都足以泯滅一個人求生的意誌。所以我連夜逃出來了,這是一場未經預謀的逃亡,來不及收拾行裝,來不及收拾悲緒,來不及收拾那場生命與道德攸關的哲思,我隻想保護我的孩子不收任何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