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陽帝饒有興趣地看著孩子吃奶,笑道,“你說得真是。比如你大哥,和你爹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再過上二、三十年,又是個古板嚴肅的秋老頭。”
秋月明何等聰明,聽他主動提起自己父兄,且是用這樣家常調侃的口吻,就知他們應該已經沒事了,而且錦陽帝有鄭重的事要和自己說。她打了個眼色過去,靜思和趙嬤嬤會意,行禮退出。
“月明,朕的難處你可知道嗎?”再無旁人在側,錦陽帝語氣一變,身份亦從夫君變為帝王,“朕推行新政可謂舉步維艱,被新政阻了利益的朝臣一片怨聲載道,當然,朕了解你父兄的品行,他們的反對並非為保全自身利益,而實是針對新政的弊端。但他們,尤其是你父親,不該當著滿朝文武和朕針鋒相對,寸步不讓,朕若是不懲誡他們,其他的反對者就會順勢一擁而上,那樣朕就完全被動了。朕不是怨你父兄反對新政,有什麼意見他們可以私下和朕溝通,朕不是昏君,聽得進明諫之言。但在朝堂上,朕希望他們能完全支持朕,因為,他們是朕的親人哪!”
秋月明心中猛的一震。從想出換子之計直到今天孩子被錦陽帝承認,她所思所想隻是如何騙過他和萬一事情敗露的惶恐緊張,這一刻才有了負罪感。他把她當親人,把她的家人當親人,可她做出這樣的事算計他,她當他是親人嗎?
不,他不是,他是皇帝,皇帝不是凡人,如何能當作親人?負罪感漸漸褪去,她抬頭,眼裏盈著歉意柔婉的淚,輕聲道,“陛下還在生臣妾的氣嗎?這幾個月臣妾靜心自省,想起那日衝動言行實在有愧。臣妾見識短淺,沒有體諒陛下的苦衷,隻想著父親年邁,不堪牢獄之苦,卻忘記了陛下擔著天下人的命運,咽著天下人的苦。”
這幾句話說得深明大義又柔情萬端,錦陽帝登時心軟,攬著她柔聲安慰,“好了好了,太醫說過,剛生產完不能哭,不然會落下頭痛的毛病。這件事朕也有錯,不該跟你發脾氣,這麼久不來看你,其實朕每天都想著你的。明天朕就下旨釋放你父兄出獄,然後讓你父母兄嫂都進宮來看望你和孩子,可好呀!”
秋月明輕輕點頭,拭著淚道,“可我父兄畢竟忤逆了陛下,如果一點不罰,朝臣們肯定有話說,讓陛下為難。父親年邁體衰,精力不繼,陛下就讓他還鄉養老吧。我哥哥也該有所貶黜,這樣既堵了群臣之口,也是對他們的警醒,對陛下推行新政少些阻力。”言畢,她歉意一笑,“是臣妾多嘴了,忘了後.宮不可幹政。”
“哪裏是你多嘴,你所說的正是朕所想的,隻是怕你傷心,不好開口直說。真想不到你如此體貼朕心,能自己提出。這要是換了宜妃,不知得鬧成什麼樣。”
寧妃含笑瞟他一眼,“陛下幹嗎在背後說宜妃姐姐的壞話?像宜妃姐姐那樣的美人,性子自然嬌矜些,陛下多讓著她一些,她也就沒脾氣可發了嘛。”
“美人固然是好,但總不如解語花讓人心裏舒服。”錦陽帝感慨地拍拍寧妃的肩,“你如此懂事,又解了朕年過而立尚無香火的尷尬,朕都不知如何謝你了。這孩子既是朕的長子,那麼待他滿月,朕就冊封他為太子。”
“不行,這萬萬不可!”秋月明驚得心都差點跳出。她做出這一樁瞞天過海的大事,隻是為了保全父兄和整個家族,再無其他奢望,她是個知分寸懂進退的人,哪裏敢讓這個不知是從何處找來的野孩子登上太子位。但話一出口她就後悔自己過激了,忙柔緩了聲音,
“陛下心疼月明和孩子,月明自是感激。但一來孩子太小,陛下賜予這麼大的福氣,怕他承受不起;二來陛下剛罰過我父兄,立刻就把這個孩子扶上太子位,那罰不就等同無效嘛;三來,宜妃姐姐正懷著孕,不知是男是女,陛下就急忙忙地讓我們的孩子當了太子,未免讓姐姐傷心。陛下說是不是?”
“你方方麵麵都替朕想到了,朕若說不是,那不就成了昏君。”錦陽帝看著她笑,後.宮女子如雲,秋月明一直是他心上位置最重的人,他欣賞她的聰明,心疼她的柔弱。得了她,是他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