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緊,缺月低懸,內城正在悄悄發生變故時,宮城內還處在一片平和之中。楚姬走出青龍殿,沒有立刻回宮,而是緩緩向東方走去。方才的害怕都化作將來祥和圖景的舒暢,楚姬心神徜徉,身上蔓延著一股熱氣,已經在享受勝利的滋味了。她邁向台階,一步步,走向宮城的最高處。
白天裏熙熙攘攘的街市,在夜裏變得黑壓壓一片,楚姬昂著頭,仿佛可以看清這都城繁華,她開心的伸出雙手,指尖繞著寒風,沁涼的風隻能讓她興奮,讓她舒服,讓她每一個毛孔都血液噴張。她再也不是那個在楚國溪流裏洗衣的女子,再也不是那個被人滅族後四處流浪的女童,再也不是那個每天周旋在商王身邊怕冷的南國姑娘。什麼寵妃,什麼和王上舊情複燃,她完全不在乎;什麼崇熙,什麼北方佳人,她也完全沒看在眼裏。她不能睡,她要等待四個時辰之後,雞啼過兩遍時,她會告訴王上,讓子晗即位,讓子晗即位。
隻要是她說的話,王上都會聽。什麼王叔,機關算盡,比不上美人一言。氣短的六王子被整下,天下在她的掌控之中,是她的,不,她和子晗的。她隻要安安穩穩,做一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王後,生幾個可愛的孩子,無欲無求相夫教子。那西麵快要建成的新宮,便是她和子晗的新房!這宮城,沉悶的宮城,沒有埋沒她的憧憬,她寂寞得發狂時,這些美好的夢就一直支撐著她挺過來。如今這些就要實現了,她望著蒼茫的夜空,情不自禁笑出聲,哈哈哈哈——她放肆大笑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裏非常響亮,慢慢的、慢慢的變得遙遠。
忽然楚姬十分想念子晗,她對著侍從們大喊:“快去叫子晗來,叫子晗來!”
侍從們應聲便走,腳步聲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裏。
侍從走後良久,楚姬仍然在癲狂的狀態裏。
久子哆嗦著:“回娘娘,八王子不在他的行宮裏。”
“混帳!再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到!”楚姬勃然大怒,揮袖走下城樓。
“娘娘,娘娘,您快回去休息吧。”
“我不休息,我不休息,我要找子晗,快去!”
久子在寒風中縮著身子,小聲說:“娘娘,您不必去找了,八王子在——”
楚姬斜過身子:“在哪裏?”
久子閉上眼睛,鼓起勇氣,說:“在桐居。”
楚姬腳底生風,帶著一群侍從,如同疾風一樣湧進桐居。子晗果然在這裏,銅鼎中滿滿的幹柴,把桐居映得燈火輝煌。帷帳的後麵,水汽彌漫,讓人看不清裏麵的陳設。楚姬猛地拉下帷帳,看到一個大木桶,兩個侍女渾身濕乎乎,頭發粘成一綹一綹,正在七手八腳的給崇熙擦拭著身體。子晗也拿著一雙纖細的手指揉搓著,還不時的往上麵嗬氣。
子晗抬起頭,怔怔的望著楚姬。
“你果然在崇熙這個賤人這裏。”楚姬淒涼的說,方才的熱情變成冷汗,冰得她肌骨透涼。她不知道昨天她將崇熙凍成冰人之後,景福和蘆斐好不容易將崇熙和地上連結的冰分開,大聲哭叫著抱著崇熙往桐居走時,庚優叫來子晗。眼前的人冰淩滿身,氣若遊絲。子晗見到如此情況也嚇得不知所措,隻能抱在懷裏,忙派人去呼叫巫醫。懷中的人,就像一塊冰,僵硬得讓人有些害怕。子晗也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讓這個年輕的女子被楚姬仇恨。回桐居的路上時,他感覺自己的愛是有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