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惶恐失措,突然,一腔血水自腐肉中噴出,腐透的半明的皮膜之下,一具人形凹凸衝起,麵孔向上,對著天空作嘶叫掙紮狀。
小嚴隻覺胸中一熱,耳中轟鳴若雷動,視野裏已是一片黑暗。他仰天倒了下去。
黑衣少年一直愣愣地候在旁邊,見他毫無預兆地跌了下去,不由睜圓了眼,“他,他┅┅”
“哼,蠢材畢竟是蠢材,經了這麼些事,還是這麼膽小如鼠,殺了他也是浪費力氣。”季克容冷笑,“沈緋衣怎麼會同這樣的窩囊廢合作,真正豬狗之流。”
他吩咐黑衣少年,“鍾九,還不把他背走。”
鍾九癡呆道,“背,背哪裏去?”
季克容耐著火氣,“隨便找個地方扔掉,在這個地窖裏,隻要出了這道門,他活不長。”
“唉!”
鍾九人雖笨,力氣倒也不小,聞言過去將小嚴攔腰扛起,才要走,卻又被季克容叫住。
“今天有人送貨過來麼?”
“沒,沒聽說過。”黑衣少年抖一下,絞盡腦汁的想,“我什麼也沒看見呀。”
季克容瞪著他,停了好一會,才歎口氣,“算了,你先出去吧。”
他手心裏本來攥了粒藥丸,想上去塞在鍾九的嘴裏,這本是他每日例行的功課,然而方才與鍾九對視之時,發現他眼珠子混濁,昔日的玲瓏琉璃珠不知何時已變作死魚眼睛,心裏‘突’地一沉,竟有些遲疑了。
鍾九完全沒有留意到主人的糾結心思,縱算看到,也根本無法體會,他隻是俯首帖耳的聽命行事,肩上負了小嚴,腦子裏卻在轉,“到底該扔到哪兒去呢?”
季克容一直看到他消失在門外,才回了頭,那團臭囊中已脫出個血肉模糊的身子,無發無膚,唧唧嘁嘁,剝了皮的動物似的,在地上滾來翻去,把泥地上轉出圈圈血痕。
季克容眼皮也不眨一下,冷漠地看著它扭曲掙紮,自己轉身回到石室裏,將牆上懸的一根麻繩攥在手心裏,用力拉了幾下。那繩子通得很遠,上頭每隔一段距離,都綴了拳頭大的銅鈴,耳旁一路‘叮呤’不絕,又等了半柱煙的時候,才有人緩步踏進石室。
季克容已等到不耐煩,手裏緊捏了拳,抬頭看著他冷笑:“怎麼來得這麼早,那胎還未廢呢。”
趙湘似乎心情極佳,聽他話說得嘲諷,也隻是一挑眉,“廢了也不要緊,這樣的貨色本來多得很。”
哼!季克容暗暗咬牙,用力捏了捏袖口,又頭看住趙湘,“貨夠了?時間也足夠麼?”
“足夠。”趙湘微微一笑。
“那就好!”他一邊說,一邊已走去打開的紅門處,那堆血肉模糊的怪物還躺在空地上,季克容從袖裏摸出隻巴掌大的陶瓶,朝下灑出白色藥粉,灑得油炸餅子上的糖霜般,均勻細白薄薄一層,那怪物卻像是被油煎火炙一樣,唧唧啯啯,渾身骨架子折斷的聲音,卻是半句慘叫也發不出來,一團抽搐顫抖的肉,不過一會兒,遍體已浮起泡沫似的血水,咕嘟咕嘟化作一攤汙水。
趙湘坐在石室裏,眼卻瞟著外頭,見他負氣行事,不過搖頭一笑,“你的脾氣越發暴躁了,簡直與以前判若兩人。”
季克容束手立在室外,看不見臉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確實變了許多。”
趙湘隻是微笑,季克容等不到動靜,便霍地轉頭回來,卻見他順手取了桌上一隻陶製鎮紙把玩,神情十分悠閑。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頓時明白了,“看來計劃已經改變,你不再需要我製胎了吧?”
“不錯。”趙湘精神一振,放下手中玩物,“知我者季克容也,今生有你助我一臂之力,通天的本事便也足夠了。”
季克容牢牢地看著他,臉上卻沒有半分如魚得水的喜氣,有什麼東西自心深處叢生密長,若不用力壓下去,簡直會在臉上探出慘碧的毒刺來,於是垂下眼瞼,“這次你又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