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熱河詩夢(3 / 3)

劉山光榮地放出來,自己賦詩一首:

為夫萬幸放出來,方知裏麵不好捱。大眼窩頭限一個,小碗冷水哪曾開。寫詩惹出這等事,來日方長要學乖。南溝種菜空氣好,帶刺黃瓜親手摘。

說來這也是作詩人的通病,倒黴的時候總有他,該光彩一回了,又找不著他了。劉山決意帶老婆孩子去鄉下,到黃詞女家去種菜。從表麵上看是因為受了這次觸擊,不願再在人多的地方惹麻煩。其實還有一個大難題,就是黃詞女和孩子的城鎮戶口,一直也解決不了。沒有戶口,就沒有口糧,沒有副食品等等,劉山一個人掙那點工資,日於過得極艱難。雖然哥們兄弟也給些幫助,但畢競早已分家單過,旁人日子也不富裕,幫一幫二,不能總靠人家。劉山的老母已去世,他再無牽掛,家中幾間破房,再住下去也得花錢大修。幾經思慮,劉山咬呀跺腳,辭了工作〈給了十個月工資退職費),帶著全家去了南溝。名分是城鎮人口下鄉,隊裏負責簡單的安置(借著我們也有兩隻手,不在城裏吃閑飯那個新生事物的潮流》。

往下的若幹年裏,劉山的日子過得飄忽不定。種菜雖然沒大麻煩,但收人少,孩子在鄉下念書也不方便。於是,他又回到鎮上擺衣服攤。按說這是很掙錢的,可他坐火車去北京進貨,在車上閑著沒事琢磨詩,讓小偷連著掏了兩回包。黃詞女看攤,六十元的衣服,她念著《十六字令》十六塊就給賣了。後來兩人又改行,做豆腐。從做豆腐到開小吃店,又開飯館,慢慢就有了點錢。李大學來店裏喝酒,劉山盛情款待,李大學酒酣之際問你是想掙大錢,還是想寫詩呀。劉山說錢夠花了就行,詩是沒夠。李大學說這麼著你去城裏,熱河人傑地靈名流輩出,在那裏定有你的出頭之日。劉山頓悟,滿滿斟酒敬李大學,說謝先生指點,青山不老,綠水長流,日後劉山有了出息,定當厚報(怪不怪,往往就是冤家最終聚了頭)。

劉山看準形勢,好好請了銀行信貸科的幾頓,就貸出一大筆錢(那時貸款比較容易,各銀行為支持經濟發展,都有貸款的任務。貸款者也能按時付息還本。借錢不還的無賴騙子是後幾年才有的)。有了錢,他全家進城裏,租間民房安頓下,就張羅飯館,弄得挺豪華,開張時,遍請領導和社會名流。領導一個不差的都來了(表示支持個體經濟的發展),每人一個禮品袋也都由秘書或司機拿走,還鼓勵了劉山幾句。社會名流卻一個沒來,使場麵大煞風景。原來,熱河街上的名流自古以來自視甚高,極不願意屈尊於有權有錢人之下。此番劉山進熱河,他們認為是土財主進城,絕不買賬,絕不捧場。

劉山和黃詞女哪清楚這底細。黃詞女說可能是咱穿戴太土,人家不願意跟土老冒來往。劉山張大嘴說咱買名牌,你十個指頭都戴上金鎦子。等渾身上下都裝扮好了,再請還沒人來,黃詞女說是不是你抽煙牙黑又愛咧嘴,我這眼珠子又有點毛病的緣故。劉山說這好辦,咱七醫院去收拾。一個潔牙,一個配眼鏡(斜視年頭太多,校不過來了、劉山再張嘴,雪白雪白。黃詞女有兩鏡片在前麵擋著,不留神注意不到眼珠子朝哪瞅。

往下還是和熱河名人弄不到一處。劉山就在熱河街上瞎轉,轉到一家小茶館裏,要壺茶在角落裏喝,喝著喝著就聽那邊有人說劉山那是土財主,咱不能給他捧場。劉山心裏咯噔一跳,暗笑道:地雷的秘密,我探到了。

冉往下,劉山卻也不急於請那些名流來了。他掙了錢,也不攢,除了必要的擴大再生產,他就讚助失學的學生,生活困難的殘疾人,還有下崗職工。一來二去,他的名聲就起來7,飯店的生意也愈加紅火。終於有一日,數位社會名流結伴前來,說要拜訪一下劉山和夫人黃詞女,並表示不是衝你的錢財而來,而是衝你們的為人而來。劉山熱血往頭上湧,說快請快請,劉某我盼望久矣。當日美酒佳肴,談詩說古,你唱我和。劉山和黃詞女佳句迭出,眾人驚訝,說灤河鎮不料出了你們二位名人。於是,劉山夫婦遂與社會名流有了交往,友誼又曰益加深,一來二去,那些人反倒離不開劉山了。

這期間,出了一段小花絮,一個愛寫詩的女孩子,來到劉山的飯店打工,時間不長就迷上了劉山。幾次求劉山幫助改詩,兩人談得投機,劉山不知不覺也喜歡上這女孩。這種事在熱河開飯店的老板中是很常見的,不徹底地喜新厭舊,起碼也可以暗中藏嬌,畢竟有錢。這件事被黃詞女發現了,她寫了一首《釵頭鳳》給劉山:

黃花女,南溝雪,與君相逢心如鐵。同吟唱,共宵夜,患難夫妻,數年艱烈。切,切,切。

生意興,詩意濃,盛世喚我誌當宏。養小蜜,累無窮,夜夜良宵,叫驢也甩。熊,熊,熊。

劉山一看就樂了,拿出筆錢,讓那女孩去求學,然後,寫首七律送黃詞女:

世間霓彩將眼迷,端碗望鍋瞎著急。若非賢妻來提醒,險些墮落學叫驢。心猿意馬入西溝,詩情畫義同氣求。熱河域內人聲雜,建座山莊好逍遊。

不久,劉山在距熱河城五十裏外的山凹,建了一座小山莊,有山有水有床位,能吃住好幾十人,熱河詩友們再聚會,都到城外這個地方。每次來,都詩興大發。黃詞女給他們熬豆角子熬蘿卜,全是農家菜,大夥還挺愛吃。劉山張著大嘴一邊喝酒—邊作詩道:劉山詞女詩如山,瓜棚露水就是鮮,各位常為山莊客,農家大菜很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