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落在周家灣,一則為的是周家灣就是周氏的娘家,周氏與娘家兄長素來親厚。二則他逃了這些年的難,沒睡過一個安頓覺,可算是逃怕了。盤算著這周家灣枕山麵水可進可退,盛世便於耕種漁獵經商求學,亂世則可進入深山避險搶得先機,也算是方寶地了。
那兩年,兩口子省吃儉用,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湊出了銀子,總算在東頭村尾買了地起了明三暗六三間土坯房,又開了七八畝的荒地。農忙種地農閑牮屋,五更起三更眠的,再加上老爺還算賞飯吃,災難的雖也有,卻自來沒有遭過大難。
這三十來年下來,但也攢下了幾分家業。生養了五個兒子,俱都立住了,送他們上學堂學手藝,給他們娶親起房,又添了七個孫子五個孫女。繁衍生息,總算勉強在這周家灣站住了腳跟。
前些年隻顧得上眼前的衣食了,哪有工夫追憶過去的榮光。直到這兩年上緩過勁兒了,日子好過了些。他已這把年紀,歸根是不可能了,原還想著等重續了家譜,他這輩子也算有了交代了。
可不曾又逢此大災,饒是他這個鬼門關前走過幾遭的人,也有些束手無措。
或許是年紀大了,這些日子,那些個埋在心底深處的記憶總是不由自主地往外鑽。尤其是孫女這一病,更是總讓他想起死在懷裏的胞妹……
良久,望了望東邊際的娥眉月,秦老爹撣了撣身上的塵土,站起身。
活到這個年紀,他早已明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時事更迭,就如這日升月落,是誰都無法阻擋的事兒,就算神佛恐怕也是不能夠的。可不管怎麼樣,到了這個地步,這一大家子還能抱成團,有勁兒還能往一處兒使,就還有活路。
拍了拍跟著他站起身的老黃牛,秦老爹挺直腰板,豁達一笑:“老夥計,這回又得麻煩你了。”
……
花椒睜著眼睛躺在架子床上,眼睛沒有焦距地盯著床頂的夏布帳子,張著耳朵聽著外頭漸行漸遠的牛鈴聲,心裏頭亂糟糟的,不出是什麼滋味。
茴香坐在床頭,眼都不眨地守著妹妹。不管她是略動一動,還是長久的不動,都會嚇得漏掉半拍心跳,時不時地就要摟在懷裏拍兩下哄兩句,才能勉強心安。
花椒看著在自己麵前強作鎮靜的姐姐,不想叫她擔心,可一顆心晃晃蕩蕩地懸在半當中,就是落不了地。
時間又過得這樣快。
不過眨眼的工夫,已是到了四更。家裏人似是剛剛歇下,已又66續續地起身忙活開了。
母親又是一夜未眠,快手快腳地打出兩雙草鞋給父親試穿,又將給父親整理了不知多少遍的褡褳細細查看了一番,方把自己交給姐姐照看,她略略收拾了一番,就往上房給祖母伯娘打下手,準備吃食打點行李去了。
又不過眨眼的工夫,已是寅初時分,亮尚早,祖父已是帶著叔伯父親,吱吱呀呀地動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