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撐著最後半口氣,拚死掙紮著睜開了似有千斤重的眼睛。隻覺著旋地轉,失重的感覺一撥一撥如潮水般襲來,心裏頭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光線的刺激,再加上久未睜眼帶來的不適感,幹澀的淚水很快模糊了視線。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拭淚,已有輕軟的棉布柔柔地按住了自己的眼角。
花椒眼睫微眨,就聽到母親哽咽不能語的哭聲在耳邊響起:“椒椒乖,好乖乖,我們不怕了……娘在這呢,我們醒了就好了……”。
幹瘦無力的手被溫熱細長的大手心翼翼地握在手心,花椒下意識地就要回握,手上卻沒有一滴力氣。努力睜開眼睛,已被羅氏如獲珍寶般的摟在了懷裏。
有滾熱的淚珠暈在竹席上,花椒聽著羅氏語無倫次般地一聲一聲喚著自己,心頭驟然委屈叢生,長久以來蓄積著的各種感情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卻不知道這哭聲在羅氏和茴香聽來,比之奶貓的叫聲還要細弱,母女倆心痛地不出話來,忙慌手慌腳地哄著花椒不再哭泣。
不知是哭累了,還是看到母親的那一刻已然安心。花椒很快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眼皮也漸漸合攏。心底有一個聲音大呼“不能睡”,花椒試圖撐開眼睛,到底抵不過沉沉睡意,眨眼的工夫,已含著眼淚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羅氏心都不會跳了,還是聞訊匆匆趕來的秦老娘心翼翼地掌了燈,摟著花椒看了一回又一回。見她身上雖仍舊軟綿,卻已不再熱。氣息雖微弱,倒還平穩,隻嗓子眼好似藏了隻雞崽子般咕嚕咕嚕的。
秦老娘圓圓的臉兒,頭照常梳得一絲不亂,在腦後挽成圓髻。窄瘦的衣袖稍稍卷起,手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可往日再是穩健不過的雙手卻是止不住地抖。在心底長長籲了一口氣,嘴裏不斷宣著佛號……應當已是無事兒了吧!
此時此刻,就是飽諳世故見多識廣的秦老娘,也沒了底氣。
畢竟是驚風!
自古有言,“兒之病,最重惟驚”。
但凡家中有著幼齡兒的人家,哪個聽到驚風不是魂飛魄散的。這可是惡疾,不知道多少兒還未長成,就夭折在了這症候上,曆來就少有能瞧得好的。
之前又是延醫又是求藥,又是燒香又是拜佛……她活到這個歲數了,凡事心中已有一杆秤。句掏心窩子的話,再是不甘心,也不過死馬當作活馬醫,盡人事聽命罷了。
可看著眼前滿臉期待的三兒媳,想到她不眠不休魔障了般的守著孫女的模樣,心中更是軟了兩分,再是不決,還是朝她點了點頭。
聞訊66續續趕來的一大家子屏氣凝神地站滿了內室堂屋,見著秦老娘點頭,俱是長長鬆了一口氣,連帶著空氣都不一樣了。
熱淚盈眶的羅氏捏著花椒無力的手,心頭陡然輕鬆了百倍,已是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心裏頭卻是通透的。
不由分,就朝著秦老娘跪了下去連磕了三個響頭,又要給妯娌們福身道謝。
這些別家務活計了,就是丈夫和長子長女,她都照顧不到。多虧了婆婆妯娌們周全,不與她計較,她卻不能視作理所應當。更何況雖不知求醫問藥到底開銷幾何,隻闔家俱是力主延醫,誰都沒有二話。就憑這個,她已是無以為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