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手法非常嫻熟,動作起來又迅捷又溫柔。可隨著動作,就像是打開了她的知覺一般。原來不隻是腦袋炸裂般的痛,連喉嚨口都是火燒火燎般的痛。
下意識地就要呼痛,嘴唇翕翕,卻一個音都不出來。
有湯湯水水如涓涓細流灌入口中,花椒強忍疼痛,大口大口地吞咽。
入口溫熱,好似火上澆油一般。可不吃東西,怎能活命。
果然有吃食下肚後,花椒軟綿綿的身子漸漸積蓄起了力氣。此消彼長,所剩不多的氣流被她一點一點逼到一隅,奄奄一息,再無翻盤之力。
花椒鬆了一口氣。
雖然兩太陽依舊一跳一跳地直抽抽,後腦勺上像是墜了千斤墜。眼皮卻在無數次失敗的嚐試後,輕輕顫動了起來。
她精神振奮,含著最後半口氣,奮力睜開眼睛。
……
茴香起身倒了半盅溫水輕輕擺在床沿上,掏出帕子給母親擦汗。看了眼床上無聲無息的妹妹,眼淚憋在眼眶裏,仍舊驚魂未定。
前夜裏,爹娘都往上房議事,妹妹是跟著她玩的。
玩了會兒翻繩,她打著扇子哄她睡覺,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想是累了,腦袋一歪就睡著了。她也迷迷瞪瞪的將要睡著,扇柄砸在身上猛然驚醒,妹妹已是滿口胡話了。等她反應過來,更已軟成了一團泥了。
她唬得魂都散了,闔家都被驚動了。
怕她走了魂,祖母趕緊領著二伯娘解了她的衣裳,拿秤杆挑了一遞一應的出去叫魂。沿著院子兩圈下來,衣裳剛上身,人又抽了起來,渾身燙的似在冒煙。祖母又趕緊請了黃表送崇,又讓大伯娘給妹妹從頭到腳揉麵似的捏積。怕她不心咬了舌頭,還拿帕子包上筷子給她墊在上下牙齒之間……
那會子已是二更了,又是這樣的年景,爹爹和叔伯們往鎮上尋了幾個來回,零星幾家還未關張歇業的醫館藥鋪一聽病的是個妞妞,紛紛苦笑,連連抱拳搖頭。直跑到日上三竿,跑到血崩心,才托了阿婆從縣裏請回了個老郎中。
還未診脈,隻望了望形容,就道丫頭這是驚了風了。來勢洶洶,險得很。
還是祖母母親求了又求,才求得老郎中斟酌著開了一劑藥。卻也暗地裏告訴祖父父親,若還不好,卻是神仙也無法了。
水牛角、山羊角、僵蠶、鉤藤……擱在太平年月,都是尋常藥材,可放在這會子,饒是五六裏外的崇塘鎮自古就是南上北下的藥材流轉碼頭,南北大街東西橫街上的生藥鋪子熟藥店不知凡幾,還是不知跑了多少家,才湊齊了君臣佐使數味藥。好容易煎得了,偏又牙齒咬得鐵緊。忙了半日,直到下半晌,才勉強把藥灌了進去。
也不知是之前的土法起了效果,還是那這一劑藥確實對症,妹妹手心的鬼脈慢慢就不跳了,人也安生了下來,不再抽搐掙紮胡話連篇了。顯見髒東西已被送走了,三魂六魄也歸了位。
可就是不得清醒。
看著虛汗越出越多,聲氣兒越來越弱的妹妹,茴香再也忍不住,眼淚簌簌地往下落,卻不敢哭出聲。不禁雙手合十,學著祖母的模樣,剛要閉上眼睛誠心禱告,忽見妹妹睫毛輕顫。
不禁捏著拳頭倒吸一口涼氣,就見妹妹眼睫顫顫巍巍了半晌,緊閉了兩兩夜的眼睛,終於徐徐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