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離(2 / 2)

一閉上眼睛就是堰塘幹涸赤地千裏,一睜開眼睛又是饑饉枕道百姓流離。

黃沙白草,積屍滿野,不見炊煙,哀鳴滿道……一出出有的沒的畫麵就如走馬燈般的在腦海裏打轉、串並、快閃,讓她已經有些分不清哪些是她曾經聽過見過,哪些是她胡思亂想的了。

猛地睜開眼睛,整個人都是空的。

半晌醒過神來,四下看了看,床上一人也無。爬起來撩開夏布帳子,花椒一骨碌溜了下來,趿著鞋撞開竹編簾子就往外跑。

堂屋的大門洞開著,內外都是靜悄悄的。

花椒手腳並用爬過門檻,啪啪啪地就往前頭跑。

日頭朦朦朧朧地掛在上,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花椒跌跌撞撞往前跑了兩步,眼前一暗,已被人溫柔地抱在了懷裏,“我們椒椒怎麼自己起來了?”

“娘,娘……”花椒將臉埋在婦人肩頭,驟然心安。

一位中等身量、皮肉緊湊的青年男子大步走了過來,摸了摸她額前細絨絨的頭。

花椒笑著喊“爹”,聽到有童稚的聲音在喚自己,探頭望去,銀杏樹下停著的牛車上已經摞了好幾個箱籠,堂哥堂姐們正坐在車沿上朝她招手。

花椒笑著伸手大力揮了揮,四嬸娘走過來拉著娘親話,還未開口就嚶嚶哭了起來,手邊的四堂姐香葉疑惑地望了望母親,又笑嘻嘻地踮著腳尖,要拉她的手。

花椒從母親懷裏滑下來,伸出手去,她拉著她的手晃了晃,“我們要走啦!”

“走,走去哪?”花椒聽到自己詫異的磕巴道。

心頭驟然空了一個洞,冷風嗖嗖。

前兒二伯不還縣衙又了榜文,是賑濟的糧食已在路上,不許百姓隨意遷徙移民離開戶籍之地的嗎?

卻沒有聽到答案,四堂姐已經鬆開她的手,笑嗬嗬地跑遠了。

花椒急了起來,轉身喊“娘”,哪裏還有母親的蹤影。再轉身,堂哥堂姐們坐著的牛車咕嚕咕嚕地疾步前行,好似移步幻影般,眨眼就隻剩下了一個黑點。

花椒渾身戰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想追上去,卻根本邁不開腳步。

那毒日頭又不知從哪倏地蹦了出來,明晃晃地掛在上,刺目的光線如繡花針般直往人骨頭縫裏紮,花椒眼前越模糊。

沒有一絲雲彩的空藍的妖豔陰沉,一陣陣裹挾著黃騰騰塵土的熱浪直往人臉上抽。

花椒被抽的一個跟頭滾了老遠,再爬起來時,已不知身處何地。地間一片死寂,叫人瘮的慌。

花椒茫然四顧,遠處突然烏泱泱湧來一大群人流。花椒愣愣地站在當地,還未來得及躲閃,已被人挨人、人摞人的人流裹挾著潮水般向前湧動。

毒日頭瞬間滑落西山,滿的星月剛剛露了個頭,那毒日頭又從東邊際飛了出來……

日升月落,往複循環。度之快,叫花椒根本無暇反應。

不知走了多久,晃晃悠悠的花椒突然看到遠方矗立著一座高聳的城牆。破破爛爛的人流倏地激動了起來,衝鋒似的向前。好像前方就是釋迦摩尼的極樂世界,到了就能安樂。

隻是無論怎樣衝,倒下多少人,人流就是寸步不進。

花椒隻覺得自己好像被千軍萬馬碾過,五髒六腑都要爆裂了,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突然間眼前好似有火光衝,轟隆隆的坍塌聲響徹際。

來不及呼救,花椒已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