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地還原曆史

這本集子的出版首先得感謝素不相識的都梁先生。

由都梁先生的小說《亮劍》改編的電視劇熱播後,竟然使我以前寫的有關將軍的紀實文學作品也走紅了起來。網上和報刊上在評論《亮劍》時,往往把我那些作品拉出來“亮相”,以此來證明李雲龍等原型就是某某某。從這點來說,《亮劍》確是一部相當成功的作品,它不但引起了人們閱讀的興趣,而且引起了人們考證的興趣。一部作品能夠達到如此的社會效應,是十分罕見的。

《亮劍》的成功之處,就在於它塑造了一批有血有肉、個性鮮明的共產黨軍人形象,而這一形象打破了“高大全”的傳統英模神話,尤其是塑造的李雲龍這一典型人物。《亮劍》之所以引起人們的考證興趣,是因為它源於生活的厚度。李雲龍這一人物雖然是虛構的,但並非憑空捏造,他是諸多將軍的綜合藝術形象。在我采訪和接觸的開國將軍中,就有許多人和李雲龍有著相似的經曆、性格和作風,他們很像李雲龍,但又都不是李雲龍。這就是都梁先生的高明之處。

《亮劍》播出不久,我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感到很意外。這篇文章的題目叫“死掉的幾個小人物”。作者(Hugomyson)寫道:早就知道都梁先生,他寫的《亮劍》可以和徐貴祥先生獲獎的《曆史的天空》一決高下。說實話,對於《亮劍》,我個人認為,就文學形象來說有一定突破,但故事多與吳東峰先生的《東野名將》上的人物性格仿佛。

想不到我在20世紀90年代初出版的《東野名將》一書,還有人記得它,而且是由《亮劍》引起的相關記憶。後來,我又陸續看到一些報刊把我采訪將軍的作品冠以“《亮劍》原型”“誰是李雲龍”等標題發表,真令我誠惶誠恐。

1992年1月,新華社《世界軍事》雜誌主編陳湘安為我開辟了“將軍素描”專欄,先後發表了許世友、王近山、劉震、陶勇、鍾偉、梁興初、黃克誠、羅瑞卿、聶鳳智、韓先楚等開國將軍的傳奇故事。這個專欄一開就是幾年,由此而一發不可收,寫將軍一直寫到現在。

《亮劍》電視劇在2006年央視一套首播後,迅速紅遍大江南北,既使我的作品沾了光,也使我的作品遇到了一些麻煩。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亮劍》引起的相關記憶,竟使我在2007年和2008年先後作為被告遭遇了兩場比較轟動的名譽權官司。

一場是王勝少將親屬起訴我寫的《混血兒葉飛》一文侵犯了王勝名譽權,另一場是陳伯鈞上將親屬起訴我寫的《槍聲遠去了》侵犯了陳伯鈞的名譽權。兩場官司都是因為他們的親屬看到網上對《亮劍》原型負麵事件的熱議引起的。王勝親屬認為,寫王勝偷運繳獲的戰利品而被葉飛捆綁,是對王勝的惡意汙蔑;陳伯鈞親屬認為,寫陳伯鈞要求部隊撤退而被鍾偉反對,是貶損陳伯鈞貪生怕死。為此,他們通過追根溯源,終於在我十多年前發表的作品中找到了負麵事件的源頭文本,從而把我推上了法庭。兩場官司如今早已煙消雲散,但確確實實使我們從事紀實寫作的人陷入了十分難堪的境地。

兩場官司下來後我一直在思考,如果我們繼續用好人與壞人、正麵與負麵的簡單的傳統曆史觀來解讀曆史人物,不但不能真實地還原曆史,還會引來更多的麻煩。比如我過去的作品,也包括本書,對正麵人物的溢美和對負麵人物的貶損,特別是寫“敵人”的內容,其後人要打官司,那真是打不勝打。曆史事件是非常複雜的,曆史人物也是多麵性的。如果每一篇傳記文學都隻寫正麵而忌諱寫負麵,那麼我們的曆史就必然會失去最寶貴的真實性,偽曆史就會大行其道。我們搞傳記文學寫作的,當然需要更加嚴謹的寫作態度,但更需要有一個寬鬆的寫作環境,特別是思想和觀念進一步的開放,許多作家也是這樣呼籲。

正是這兩場官司,使我有機會再次審視發表在十多年前的這一批作品。盡管從采寫、出版到傳播曆經曲折艱辛,官司不斷,麻煩不斷,但我至今仍慶幸我在零距離采訪和原生態寫作上所做出的突破。圍繞許世友土葬而展開的紀實文學《魂歸大別山》,最早發表於1989年《金島》雜誌第8期。許世友土葬當時是有很大的非議和壓力的。因為土葬不符合中央倡議黨員火葬的精神,所以有關方麵把此作為負麵問題,進行了嚴格的保密,致使當時發表此文時到處碰壁。發表於1993年《世界軍事》的將軍素描《猛將王近山》,是最早挖掘了這位沉寂了半個多世紀的著名戰將的文章。《亮劍》的熱播使王近山將軍廣為人知,而當時我寫這篇文章時,曾遭到了諸多“老革命”的嚴厲指責:“王近山臭名遠揚,誰不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