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蜜的身子越來越沉,肚子圓滾滾的,可身體倒隻是胖了些許而已。每日黃昏,夜槿恒總會仔細地扶著她,在宮裏悠悠散步。
她走得慢,雙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大肚子,感覺腰有點酸,正欲揉幾下的時候,夜槿恒已體貼地撫著她的腰,不輕不重地輕按了幾下。
她笑著抬頭望他,夕陽的光輝照在那清俊的臉龐,那抹絕代笑顏帶著幾欲滴漏的柔情蜜意。
“哎喲!”她忽而皺了皺眉。
“怎麼了?”夜槿恒臉色一變,摟她在懷,急問:“可是哪裏不舒服?”
秀眉慢慢地緩開,帶著難以言喻的幸福。黛蜜激動地拉過他的手,輕輕地覆在圓圓的肚子上。
“聽。”她淺笑盈盈,眼裏閃著皎潔星光。
夜槿恒愣了愣,見她眉間笑意洋溢,心頭鬆了下來。順著她的力道蹲了下來,附耳貼近。
“嘭嘭……”世間萬物頓時靜籟無聲,隻餘耳畔那小小的生命發出的淘氣聲響,似在急切地想要來到那個美麗的世界。那般微妙,縱是白玉簫的樂音也難以比擬半分。
“蜜兒……”湖眸驟然一睜,他不可置信地看看她,修長的指尖顫抖著撫摸那圓鼓鼓的肚子,輕輕逸出一聲:“嗯。”
黛蜜莞爾一笑,伸手拭去他眼角那隱隱的晶瑩。寶寶,聽到了麼?爹爹應了你呢……
元景三年六月夏至,黛蜜終於生下了個六斤多重的兒子。
那幾個時辰,也許是夜槿恒這一生最難熬的時間。
那一夜,屋外傾盆大雨,被黛蜜趕出門的夜槿恒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外。聽著屋裏那撕心裂肺的痛呼聲,看著那一盆盆血水被端出來,隻覺得整個心都被擰緊,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衝進去將那個叫端木宇的神醫狠狠地揍一頓。他害怕,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他越來越害怕。
東方既白的時候,雨終於停了。布滿水跡的青石板上落了一層斑駁的綠葉。微光透過雲層一點一點地灑下來的時候,屋內終於傳來了一陣呱呱大哭,清亮地響徹了整個別水苑。
夜槿恒陡然一顫,睫毛一抬,溫暖的晨光恰好照落在那寧謐的湖眸裏。
他坐在她床邊,這個夏至的早晨分外的寧靜。
夜槿恒拉過她的手,聽她在耳畔虛弱地嗔道:“師傅,我快要疼死了,若是男人生寶寶就好了。”
他溫柔地看著她,輕輕地撥開她額前被汗水沾濕的劉海,忽然什麼也說不出來,隻微微一笑,仿似在內心深處砰然開出一朵絢爛的花。
黛蜜呆了呆,由他在一旁傻笑,低頭看著身側那個小小的人兒,發現兒子長得酷似夜槿恒,不由得撅了撅嘴,“這家夥長得真忘恩負義,好像是你一個人把他生出來似的!”
夜槿恒眸裏染盡笑意,伸出手來輕輕地逗著寶寶。寶寶還閉著眼睛,小手小腿卻撲騰個不停,努力地揮著。恰好逮著他的食指,便緊緊拽著。
那樣小小的軟乎乎的手將他一根手指抱的滿滿實實,那樣小小的力量毫無保留地傳達到他心底,成了永遠的羈絆。
夜槿恒心裏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和責任感,望向黛蜜黑亮的眼睛,聲音裏是罕見的激動和驚喜。
“蜜兒,他的手好小……” 他不敢動,腰杆挺得筆直。
他總是溫潤淺笑的,可這樣喜悅盡顯的表情黛蜜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忍不住笑了,眼睛彎成一輪月牙,小聲道:“寶寶想你親親他呢。”
夜槿恒一怔,遂笑著俯下身來,輕輕地吻了吻寶寶粉嘟嘟的臉蛋,又側過頭來吻了吻黛蜜的眼睛,唇瓣蠕動了幾下,像是在無聲地說著什麼。
桃花飛往兮,與爾共渡餘生兮,偷偷蘸墨輕畫你笑顏兮。
簫聲輕舞兮,伴我歲月靜好兮,輕輕將手緊握你掌心兮。
夜微涼,燈明亮。夜幕黑藍深濃,一輪鈦白色的圓月泛著華美的光芒。階下秋菊開得正好,清雅的花香淡淡地在庭院裏彌漫開來。
“恒呢?”端木宇細細地把完了脈,問道。
黛蜜抱起粉嘟嘟的寶寶,輕輕撫拍,“寶寶乖,要睡覺咯……”抬眸答道:“師傅呀,他去廚房給我做八寶雞去了。”
端木宇鄙視地哼了聲:“都什麼時辰了,你真是……獨食難肥!”
言下之意,自是想要分一杯羹,黛蜜扭過頭,才不理他。低頭看寶寶那又長又翹的睫毛撲閃撲閃,烏黑的眼珠子溜溜地轉,揮著小拳頭,咿呀咿呀地叫。
端木宇看得心癢癢,忙張開雙臂,“寶貝,讓我抱抱。”
黛蜜見他可憐,與靖蘇糾纏了一年仍處於吃癟狀態中,也不好再打擊他,便將寶寶放到他懷裏。看他被寶寶亂扯頭發,疼得呲牙咧嘴,不由得拊掌大笑。
屋外涼月無聲,寶寶鬧得困了,一會兒便砸吧著嘴巴香香地睡著了。黛蜜吻了他一下,熟練地把他放在搖床裏……
燈盞微亮,她彎著腰,細心地幫寶寶蓋好被子……長睫低垂,淡淡的橘色照在她恬靜淺笑的側臉上,連細細的絨毛都泛著溫柔的暖色……
端木宇看得發愣,桃花眸裏湧起從未有過的情緒,越攪越深,最後又漸漸淡去。他忽而長舒了一口氣,瀟灑一笑,轉身便要出去。
“誒,走啦?心裏惦記著靖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