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古傳說(2 / 3)

不待書生說完,一人兀自打趣道:“若你進得古洞隻怕還要一驚,想那幽冥之地山精鬼魅定是不少,倘若得幸遇著個柔情繾眷的賺了你去,一年半載為你延下個小鬼來,多半你卻是要驚上加驚的。”聞聽此言人群早已笑成一片,卻也不見書生著惱,隻聽他淡淡說道:“若以曼麗瀟想而論,那迷離幻境之內不知勝過世間多少秦樓楚館,便是一草一木也生得婀娜多姿,俯聘之間竟能引動心神,為之黯然垂淚,若非我曾蒙一位老者贈送一麵銅鏡,隻怕心神俱以被那紅粉骷髏所攝,終身遊離在那幽冥劍塚之內,成為一具無感無識的傀儡,我至今想起當日之事仍不免如鯁在喉,難以下咽,魏老二,莫不如你再與我同去一遭,一同感受一下那風流佳地,看你的三魂七魄尚能保全幾分。”

那被書生喚作魏老二的生的尖嘴猴腮,瓊鼻細目,骨骼較常人略去三分,身形孱弱,本是祁山老祖的徒弟,因為心思靈巧,甚得老祖歡心,便在功法上寬待與他,不想驕氣日盛,雖入門五十餘載,並未練就至臻道法,凡是耍滑使叼,眾師兄弟卻無一人及他,老祖熟知他的心性,待要嚴加懲處終是不忍,無奈隻好傳給他一隻護身法寶,名喚飛天梭,可在須臾之間縱天馳地、飛星逐月,自從得到這件異寶之後,說來也當真是好笑,此子不思悔改,終日涉花躡碟,流連於脂粉堆中,其後更是追光逐影,專愛跟在那些道門仙子身後,汙言穢語,挑逗春情,每逢別人驅趕他便祭起法寶遠遁,往往被他憑借速度避過眼前災禍,因他膽小如鼠,又兼形容猥瑣,且在祁山門下位列第二,天下之人便給他起了一個魏老二的諢號,久而久之連他真名如何卻是不知了。

此刻那魏老二被書生一問,迎著周圍眾人目光不禁漲的滿臉通紅,待要恃強辯解心中卻又頗多顧慮,‘聽他言語之間雖多旖旎曼妙之處,結尾竟是紅粉骷髏、春華一夢,料想必是為了誆我前去才故意編的一套說辭,若是我認了真鑽進他的套子裏去,那才當真是愚不可及,可是方才我當著眾人之麵戲弄於他,若是此時露怯不言豈非墮了自家臉麵,況且他既說出那地方的諸般妙處,偏偏又用許多險隘之事遮過,其中說不定便隱藏著春闈秀月,我若不去耍弄一番終究是心癢難耐。’如此一刻臉上顏色便轉了三轉,因向書生陪臉笑道:“世間果真有這般奇幻歸處,我以前算是白活了一遭,不如你姑且領我前去遊曆一番,一則證明你方才所言非虛,二則也可佐證你之心寬宏無私,並非拿渾話來戲弄我們,不知你意下如何?”說完便拿眼睛覷著書生,似乎想從其臉上看出某些變化來,不料書生略略一頓,便朝眾人朗聲說道:“我那日所曆之事左右莫出一個情字,如今思來那古劍殘影竟能勾動七情六欲,引誘靈識墜入幻海迷霧當中,輕則六識潰亂、惘顧一生,重則神魂脫體,化為幽冥奴隸,我素日雖非嗜血如命,但亦因沾染鮮血而造下無端業障,心性亦隨之散漫無羈,若是有人比我狠辣百倍,造下的殺業更甚一重,料想其心經曆的幻陣當更為嚴酷,由此可知方今世上隻有珈藍寺那幫禿驢才能得窺全境,換做我等皆是欲火焚身、萬劫不複了。”

魏老二正自惱怒之間待要截住書生話頭,及至聽到欲火焚身四字,渾身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他雖嗜色如命,專擅風月,然尚知分寸,輕易不拿自己小命戲耍,如今聽聞書生言語間所述實為大凶之地,以他心性又如何甘冒風險,自是打消了種種妄念,蜷縮在人群當中靜聞書生軼事。

“那日山晚林密、陰風淒惻,”書生接著說道“待我沿溪而行來到一堵石壁之前,驚見一塊蒼涼古碑上書幽冥二字,鎮於漆黑岩洞一側,我細觀之下雖覺十分詭異,料定其內並非善物,因此每每小心謹行,唯恐失了方寸招致不測之患,未想終究是我思慮不周,肆意妄為,方始有後來深陷迷境之危。初時我見那幽冥古洞逡黑一片,穀內陰風穿洞而入,本不欲進入其中涉險,想等來日天明再另尋它路出穀,偏偏在我心思起伏之際,一股陰風裹挾著一女子哭聲飄至,如泣如訴,哀慕怨絕,煙煙嫋嫋,不絕如縷,我先前尚自遲疑不決,及至聽了哭聲便不由朝洞內走去,等到我發現的時候已然身處古洞之內,但見四周繁花綠樹、落英繽紛,溪流經過重重石岩漸漸彙入一副八卦圖中,中間一處古舊石台介於陰泉之上,九道淩空巨鎖橫亙在石台與崖壁之間,猶如九龍鎖獄之勢,環抱乾坤,我順著巨鎖朝上看去,崖壁上密密匝匝的羅列著一幅幅岩畫,畫色殷稠妖豔,雖曆千載依舊鮮活如生,分明是用那生人之血所繪,隻是不知繪滿這千丈方圓尚需戮盡多少生靈,可知此處必是上古所遺,方才有如此雄渾瑰偉之態。我心中計量稍定,已經由最初的驚愕中回過神來,便沿著崖壁四處觀摩,因我擔心高處或許暗藏厲害禁製,便盡量避開鐵索嵌入石中之處,隻在外圍的一些石崖上細瞻一二,結果盡是些描繪開天辟地、女媧煉石補天諸般玄離荒誕之事,這些便是五歲孩童都能複誦如流,雖然畫中自有一股磅礴巍然之氣,觀之使人目攝神凝,卻並無奇幻動人之處,我於是移步他往,卻反複在畫中見到一位高冠峨峨的男子,朗眉星目,俊彩飛馳,行動時如蛟龍出水,沉靜處如龍歸九淵,我一見之下便有自慚形穢之感,因而想到:‘上古之人當真個個姿儀瑰麗,氣度恢弘,如何一脈之源殆至如今竟會千差萬別,莫不是後來發生了什麼變故,侵染了天真性靈,才會使後世變得如此乖張詭誕’及至看到後來,畫中男子早已不複先前之態,黑霧纏身,陰氣迫眉,顯是魔障在身,環繞其旁的眾多姬妾此時皆已四散而去,唯有一女尚自盤桓左近,心存虛幻之想,一日時值陰月蔽世,大約是那名男子魔障複萌,癲狂迷亂之中屠戮四方,所經之處往往白骨盈野,血塞長川,其中有九名身著彩鍛之人欲要率領部族攔阻,不想一番廝殺之下九族潰不成軍,各族族長命懸一線之間,又見那名女子乘風踏月而來,以九天瑤琴玄異之力克其魔性,輾轉騰挪之間亦是受創非輕,若非關鍵之時女子肩頭一嬰孩撲落於地,啼哭中驚醒那混世魔頭,隻怕眾人皆已成為枉死冤魂。那魔頭自清醒之後似乎羞於麵見部眾,終日幽禁於一處洞崖之內,忽有一日破關而出,卻也不理會眾人,徑自往一處異域而去,劈山碎石、采煉天精,後複至一地,血海融融,飛鳥南渡,於無窮深淵中覓得血巫靈石,合兩件異物為一處,糜集四靈之血,以天為爐,以地為鼎,引濟弱水,終日煉製古劍,然七七四十九載未見動靜,男子似乎傷神憂絕,心性愈加暴戾無常,往往嗜殺如麻,部族之內人人恐懼,眼見其魔性日重一日,那名女子隻身來到劍壚之內,望著其內融而不化的兩塊奇石,似是難舍難分,又似有決絕之意,眉間不覺掠上一抹灰雲,正在她心思輾轉夷由之際,外麵又傳來男子殺戮之聲,心裏不由低低一歎便縱身朝劍壚內躍去,男子似有所感飛身馳入,欲要救援卻終究差了一分,隻是那最後一眼卻銘刻著兩人三生三世之憾。壚內火焰何其猛烈,須臾之間一位如花美眷便化作了縷縷青煙,冥固不化的兩塊奇石竟也開始慢慢溶解,又合一十三載終於被男子煉出一把曠世奇劍,男子執劍縱天裂地、戮盡四方鬼物,其後便徹底消弭無形,隻剩那古洞中巍然而立的一道古劍殘影,兀自訴說著亙古前的一段離情別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