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苦酒(2 / 3)

“那你的使命……”張弼士仍未忘自己的疑問。

“我想盛宣懷會找你說明的。”傳玉娟又恢複了常態,半真半假地說,“記住,一定要捂緊你的錢袋!”

第三節

——輪明月高高地懸在天空,仲秋佳節,張弼士大擺宴席,請傳玉娟來吃月餅賞月。狄士多聞訊提著酒瓶闖了進來。一見麵,他就被傳玉娟的秀色吸引住了,瞪大著一雙碧藍的眼睛緊盯著傳玉娟看,連張弼士給他讓座都沒有反應。

傳玉娟讓這野性的目光看得很不愉快,凜然相對。狄士多這才回過神來,對著張弼士遭:“這麼漂亮的小姐,你還不趕緊為我介紹介紹!”

張弼士立即明白了狄士多的心思,他瞥了傳玉娟一眼,“王顧左右而言他”,笑吟吟地說:“玉娟,這位是狄士多先生,意大利最著名的酒師,雪中送炭,在我張弼士最需要的時候來幫我創業。”

傳玉娟何等聰明,馬上明白了張弼士的意思,立即端起酒杯:

“今日我借花獻佛,敬最著名的酒師一杯。”

狄士多立即滿臉綻開燦爛的笑容,未曾舉杯先已飄飄然,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那雙碧藍的眼睛更是亮晶晶地大放異彩了。

不料,眼前敬酒的漂亮女士卻又驀地冒出一句:“不過,狄士多先生釀造的酒比起波爾多的可涅克來,好像缺少點風味,你是不是在技術上留了一手,不肯對張先生以誠相待呀?”

“NO!NO!NO!”狄士多臉上的笑容立即凋謝了。他的漢語很好,不僅看出了女郎調侃的風情,而且明白了話中的深意,連忙說道:“我與密斯特張彼此彼此,他待我有五分誠意,我當然也用五分相報。”

說罷,他那雙眼睛看了張弼士一眼,然後又盯住了傳玉娟。

張弼士慌忙敬酒:“來,來!咱們共同舉杯,為友誼地久天眾人也都舉杯,捧場製造”氣氛。

傳玉娟明白了:眼前這個狄士多可不是個尋常角色。隻消看看這麼多張弼士的親信、眷屬那“眾星托月”般地奉承他,便可知張弼士所說的“雪中送炭”此言不虛。現在的張弼士是已在雪。

中了,這狄士多正是“炭”,張裕公司離不開這塊“炭”,盡管這塊“炭”烤得她很不自在。她本想借故離席的,可現在她不能走了。

為了張弼士,她得強壓下自己的滿腹不快,得裝出笑臉來與之周旋。於是,她頻頻向這個“藍眼睛”敬酒,盡管“藍眼睛”裏射出的是貪婪淫邪的光,咬得她肌膚一陣陣地發緊。

然而,那“藍眼睛”在幾杯酒下肚之後,“光”聚成了“火”,欲火掀動了手,竟朝著傳玉娟的乳胸伸了過去。傳玉娟機智地躲閃著氣氛已經十分尷尬了。張弼士左右為難,他無法阻止狄士多,怎麼能得罪他的酒師呢?他也無法保護傳玉娟,怎麼能對自己請來的客人下“逐客令”?這局麵已經十分難收拾了。

狄士多得寸進尺:“漂亮的女士,你是我心目中的聖母瑪利婭。我需要你來安慰我狂躁的心靈,讓你的一雙玉手來撫慰我饑渴的靈魂吧!我要你火一般的熱情,袒露你白雪一般的乳房,讓我爬到你的乳峰上吸吮女性的甘露吧!”

狄士多弄錯了地方,像在教堂裏唱頌歌,做祈禱,又像在妓院人裏朗誦詩,在調情,忘形失智,語無倫次,大喊大叫著朝傳玉娟撲過來,摟住了就要親嘴。

傳玉娟實在忍無可忍,甩手給了他一個耳光,就捂著臉哭著跑走了。

場盛宴被攪得一塌糊塗。張弼士懊喪之極,一生中過了個最窩囊的中秋節。

然而,狄士多卻不依不饒,非要傳玉娟陪他上床不可。

“你知道嗎?這個傳玉娟正是我需要的中國女人,她是真正的葡萄酒,妙不可言。她既柔情如水,又熱情似火,是一塊多糖體的晶瑩寶石,我要在她的懷中陶醉!”

而對著厚顏無恥的狄士多,張弼士真是無可奈何!

“你為什麼不早些些把她介紹給我?你總是說我需要的中國女人難找!感謝上帝,終於讓我巧遇了。我不能放過上帝賜予我的機會,我一定要跟她做愛!這夷上上帝賦予我的權利!”

“可是,狄士多先生!”張弼士實在忍無可忍了,十分鄭重地說:“她已經明確表態了,不想與你親近——”

“NO NO!NO”狄士多連連搖手,打斷了張弼士的話,“她頻頻向我敬酒,分明是對我極有好感嘛!”

“可那一個耳光——”張弼士慍怒了。

“那有什麼?那不過是你們中國女人的故作姿態而已。那天是當著眾人的麵,她不好意思,如果換一種場合,隻要我說一聲‘我愛你’,她就會撲到我的懷裏!”

張弼士實在弄不懂狄士多這種畸形的自信。

狄士多“明確表態”:“我要去追求我的愛情!是的,我要去尋找我心目中的聖母瑪利婭!不管她走到天涯海角!你告訴不告訴我她住在哪裏是無所謂的,從今天我將離開你的公司!”

“別,別,別!”張弼士慌忙阻攔狄士多,不知為什麼,他竟本能地做出了這樣的反應。他太害怕狄士多在這個時候辭職了,也許因為張裕公司麵臨著“停工待產”的危險;也許因為他太鍾情於自己的造酒事業,不肯功虧一簣;也許在他的心目中,傳玉娟隻不過是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對男人不那麼陌生的女人;總之,他說話了,竟是這樣的話語:“你放心吧!傳玉娟女士是不會離開煙台的,至少現在不會。”

“那好!”狄士多馬上轉怒作喜,“隻要張先生能為我牽線,我定很好地為貴公司效勞。你知道,隻要能得到心愛的女人,我就會煥發出衝天的幹勁。我是為女人而活著的!”

當天夜裏,張弼士夜不成寐。他的眼前一會是狄士多那雙貪婪的攫取的眼睛,二會是傳玉娟那雙悲切的無奈的秀目。睡意全消了,也變得十分清醒。他暗自思忖:“狄士多分明是個無賴,現在想對我訛詐,利用他的二技之長,讓我給他‘拉皮條’,這太過分了!可我能拒絕嗎?敢拒絕嗎?如果不答應他,那才從泥淖中爬出來,正在走向頂峰的工廠怎麼辦?可是,我能去說服傳玉娟嗎?她已經毫不含混地表達了她的感情,那一記清脆的耳光實在是再明確不過了。我為什麼要公然違背她的意誌呢?難道她還不夠可憐嗎?那樣一種身世,那樣一種處境,一個美麗的單身女人在世界上苦苦掙紮,該有多少苦衷,該有多少血淚!我為什麼偏偏要給她增添痛苦呢?讓她的心靈雪上加霜,是我張弼士的所作所為嗎?”

想到這裏,他狠狠地跺了一下腳,在心中暗罵自己:“張弼士呀張弼士!你怎麼這麼卑鄙?為了自己的工廠,居然要將一個無辜的女人推到無賴的火坑裏去!這個女人對你不薄,你怎麼能對她不義?”

想到這裏,他再也躺不住了,眼前隻有傳玉娟捂著臉哭著跑走的身影。他從床上翻身坐起,走出大門,這才發現天尚未亮,周圍漆黑一團,隻有天上的星星在眨著眼睛,不遠的海浪在低低地細語:“早——,早——”秋夜已經很涼,他卻覺得渾身燥熱。索性不睡了,到海沿吹吹海風吧!

海風撫摸著他的麵龐,他覺得海風格外溫柔,像是一個哀哀無告的女人在用手向他乞求。他驀地想起了在“黃河賑災”時收養的那個女人,心中又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柔情:女人是不幸的,他不能為傳玉娟製造新的不幸了!

東方剛剛破曉,克林頓酒店的大門一開啟,他就守候在傳玉娟的房門之外了。

傳玉娟聽到門外有響動,先是吃了一驚,附在門縫一看,竟是滿臉疲憊的張弼士,於是顧不得尚未梳洗就拉開了房門,嗔怪地道:“這麼早就來,也不怕別人笑話?”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道歉,道什麼歉呀?”

“為了我,你受了欺侮,所以我一刻也不能等待!”

“哦,是那件事呀!這值得嗎?”傳玉娟嫣然一笑,“我早就忘了!再說,你又何必替那外國人道歉?他算什麼東西!”

“這正是我要向你道歉的地方。”張弼士誠摯地說,“麵對著一個無賴,我卻不能保護你。”

“你為什麼要對一個無賴這麼卑躬屈膝呢?這完全不符合你的性格!牙!”

“是的,我實在有點無可奈何!”

張弼士便把“五請酒師”的艱辛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傳玉娟。

傳玉娟聽了,心裏也有些酸楚。她望著張弼士那充滿血絲的眼睛,目光透出無奈的淒婉,不由得心裏一動,倏地滿麵紅暈,幽幽地說:“如此說來,就因為這個狄士多手中握有配酒的秘方了?”

張弼士望著剛從床上爬起來,依舊睡眼惺忪的女人,忽然莫名其妙的臉上一熱,心中也不由一動。他對這嬌憨的桃腮有一種異樣的親切感,但也隻是瞬間,畢竟狄士多的陰影太沉重了,壓得他隻能點了點頭。

不料,傳玉娟卻在秋波一閃之後說:“這還不容易嗎?你把我送給這個狄士多,他不就把秘方乖乖地交給你了嗎?”

“不,不!這怎麼行?”張弼士本能地跳起來,“絕不行!”

“為什麼不呢?我不過是一個‘賤女人’而已。”傳玉娟故作輕佻地豔笑著,“怎麼能與你的大事業相比?為了發財,用用美人計,還不是司空見慣的事嗎?你張弼士又不是第一個!”

“玉娟,我對你坦白,我確實這麼想過,所以我才半夜起來找你道歉。”

“你說什麼?”

“我確實產生過勸你為我犧牲的念頭,我為這個想法產生了犯罪的感覺。是的,如果說,那個無賴是在行動上侮辱你的話,那麼,我則在心靈上侮辱了你。你打了他一個耳光,也打我一個耳光吧!”

傳玉娟聽著張弼士的這些話語,心中翻滾著激情的波浪。地交往過的男人實在太多太多了,有誰是這麼誠懇待她的?他們隻是將她視為一個“高級玩偶”而已。如果內心有一點褻瀆之想也要道歉的話,隻怕她天天都要聽到自我譴責的聲音了。隻可惜沒有,二次也沒有!眼前這個男人確確實實是她的知音,是值得為他赴湯蹈火的。她被一種甜蜜的感受衝擊得七零八落,渾身發軟,很不能一頭撲進眼前這個男人懷中,盡情地說出自己的感激。

然而,她畢竟未能擺脫自己的矜持,多年的閱曆令她謹慎,她還要再試探一下;探索這樣一個男人的隱秘心底,是有一種“探險”的快感的。於是她冷峻地說道:“你大可不必內疚,反正我也沒有犧牲什麼。隻是我要問你,狄士多達不到目的,你的酒廠怎麼辦?”

張弼士一下又呆住了,他真的沒想到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太尖銳了,狠狠地刺在了他的心上;這個問題又太緊迫,一點也不容許他回避。他隻沉浸在對傳玉娟的負疚中,還未能找出兩全之策,現在被傳玉娟挑破了,頓時陷人了十分被動的境地。

傳玉娟冷笑道:“怎麼樣,一下子就露出真麵目了吧?一個女人才價值幾何?到廣州去買個‘鹹水妹’也不過幾十塊大洋,你用一幢別墅保證能找個洋學生……”

“不,不!”張弼士趕緊否認,“我,我隻是……”

“你大可不必假惺惺的了!我一個女人,哪裏能跟你的酒廠相比!說真話,我與你的酒廠究竟哪個更重要?說吧,我不會怪你的。”

“好吧!”張弼士畢竟是“曾經滄海”的,“你一定要我說,我就對你剖白我的心跡。我張振動確確實實是個想發財的商人,但同時也是一個重名節講道德的人!我絕不會為了發財將自己置於不仁不義之地。甭說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即使買來的陌生女人,我也不會違背她的心願,當成禮物去送人!”

“當真?”傳玉娟下意識地驚叫一聲,本來她的嗔怒就有一半是假裝的,目的就在於“試探”,現在見張弼士果然當真發急,她自然回嗔作喜。在驚喜地叫了一聲之後,又有點撒嬌地問:“我在你心日中是什麼地位?”

“這還用問嗎?我是把你看作‘紅顏知己’的。”張弼士動了真感情,熱切地說道,“振勳就是工廠倒閉,傾家蕩產,也絕不會將你當作‘禮物’奉送別人的!”

傳玉娟好感動!也許是“禮物”二字勾起了她記憶中刻骨銘心的經曆,也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真情確實衝開了她封閉的心扉,她一下子覺得自己完全被掏空了,成了一個輕飄飄的空殼,要找個靠山著地,於是一下子撲進了張弼士的懷中!她伸出渾圓的雙臂,緊緊地摟住了身邊的男人,生怕他飛走了似的,同時,殷紅發燙的嘴唇也在急切地尋找著什麼,口中發出喃喃的聲音:“我沒有看錯,我沒有看錯……”

張弼士也沉浸在一種難以名狀的激動中,他懷中的女人依然“穿著睡衣”,對他投懷送抱,那滾燙的身子滑潤細膩,高聳的乳房起伏不定,都令他感到又細膩又火熱的激情。他覺得自己是在柔情的海洋中,一會兒被托上浪峰,甜蜜得不可名狀,一會兒又跌下了浪穀,激動得渾身顫抖;又像是在炙人的烈焰前,那火苗烘烤著前胸後背,讓他躁動不已。這女人簡直要把他熔化了。

兩個人都希望這樣緊緊擁抱著,直到永遠……

激情的海洋退潮了,傳玉娟才抬起頭來,無限嬌媚地秋波一閃,羞澀地說道:“我要住到你的廂房裏去,方便嗎?”

張弼士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本來是順理成章的事。

第四節

張士在自己那座四合院的西廂房披紅掛彩,像是要迎娶新人。身邊的人都在悄悄議論:“張總董要納四姨太廠。”

張弼士在自己那座四合院的四廂房披宏:扽彩,像是要迎娶澌然而,傳玉娟卻提著個大包袱來,包袱叭色的索衣、白床罩、白窗簾等。她仿佛要把紅色掃蕩淨盡,連枕巾都是白色的。

沒有洞房花燭,也沒有伴娘相隨,隻有皎沽的月光透過窗欞泗滿新床。張弼士已是輕車熟路,而~向被人視為“幹練成熟”的傅玉娟,卻是緊閉雙目,一動不動地任憑張女士為她寬衣解帶……

隻聽得“啊呀”一聲慘叫,兩個人就摟抱著喘息成一團了……

半夜,張弼士點燃蠟燭,隻見白床單上綻開了兩朵“桃花”。

他不由得也“啊呀”叫了一聲。傳玉娟睜開眼睛,看到張弼士驚訝的表情,翻轉身嗎嗎地哭了起來。

張弼士手足無措,他從方才的歡娛頂峰一下子跌人了負疚的深淵,隻是喃喃地說:“你,你……”

傳玉娟將一頭秀發埋在白色的枕頭裏,哭得十分傷心。

張弼士不知該怎麼道歉才好,他覺得自己罪不容誅,平白無故地踐踏了一個女人的清白。看見傳玉娟哭得淒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賠罪說:“我荒唐,我荒唐!”

傳玉娟猛地坐了起來,指著張弼士的鼻子說道:“你就是荒唐透頂!你為什麼吃驚?為什麼?就因為我是個處女,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樣,是不是?”

她又怨又哀地說完,又嗎嗎地哭了起來,直哭得張弼士的一顆心軟得像加多了水的麵團,任憑傳玉娟揉搓了。

傳玉娟邊哭邊說:“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一定是那種水性楊花,被千人跨萬人踏的賤女人了,是本是?所以,你才吃驚,對不對?嗚,嗚!”

傅玉娟哭得好傷心。張弼士無限同情地望著她,知道這是她多少年委屈的盡情發泄。是的,她在汙濁的社會大染缸裏能如此潔身自好,不知要遭受多少艱難?而俗人的目光又令她遭受過多少冤枉果然,傳玉娟言猶未盡,哀怨地說道:“我本來以為你不是那種俗人,不會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待我,哪知你也是俗不可耐,根本就不理解我……”

張弼士沒讓她再說下去,衝上去用熱吻堵住她的嘴,又舔去她的淚水,然後溫存地說:“玉娟,你在我的心目中從來就是一個聖彆的女人,不管我們之間有沒有發生剛才的事。我承認吃驚了,但卻不是曾將你想成什麼樣子,我隻是後悔,對你的第一次太……太草率了。”

“可是我卻不後悔!”傳玉娟發泄完了,也止住了眼淚,“這是我心甘情願的。能夠把我的第一次奉獻給你,我感到幸福,真的,這是我的選擇。”

張弼士又衝動地擁住了那個溫熱的軀體。傳玉娟緊閉著眼睛,喃喃地說:“這真是冥冥之中神的安排嗎?我本來是接受媽媽的教訓,決心抱定獨身主義的,可誰知偏偏又遇上了你。我和媽媽一樣,命中都注定了不能安安分分地做女人;但我又跟媽媽不一樣,總不會找個負心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