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爭先恐後,一時間整個斷腸崖人聲鼎沸,彷佛進了一個菜市場一般。
葉翎怒氣衝天,罵道:“你們這些有眼無珠的蠢貨,要殺便殺!可惜我天絕地滅針未曾帶在身上,不然那日定要殺你幾人,便是去陰曹地府也拉的幾個同去!”
普難一聽此言,忍不住怒火中燒,道:“你便是以此物害了家師,貧僧豈能容你!”言罷舉起右掌,猛然向葉翎擊去。
隻聽“啪”的一聲,普難不曾擊中葉翎,自己反而倒退數步,隻見一條大漢昂然而立,正是狄靖天,他此刻站在葉翎麵前,朗聲道:“大師且慢,事情未弄清楚,切莫衝動。”
普難尚未答話,一旁普岸大叫道:“狄大俠,少林敬你為人,但是你也知道家師深仇,少林寺不得不報,你一味袒護姓葉的,究竟是何道理?”
狄靖天道:“某家隻是覺得此事尚有蹊蹺,不可魯莽。”
回風道長大叫道:“他天劍門殺害無相大師證據確鑿,還有什麼蹊蹺?”
神無天道:“天聖教向來行事縝密,之前屢屢得手而絲毫不留痕跡,今次葉氏兄弟為何卻被咱們當場抓獲?這其中定然是天聖教嫁禍,讓咱們自相殘殺,大家萬萬不可衝動!”
狄靖天點頭道:“無天所言是也!”
普岸道:“難道擺在眼前的事實咱們也不能信?”
神無天道:“非是不能信,而是應該等一等,冷靜下來,再做區處。”
眾人皆怒道:“我等皆與天聖教有血海深仇,便是一刻也等不得!”一時間喧嘩之聲大作,縱然神無天已在群豪心中有些威望,此刻也控製不住場麵。
人心皆是肉長,又有誰在仇恨麵前,還能理智呢?
普難上前道:“狄大俠,你若不讓開,貧僧隻好得罪了!”
狄靖天道:“久聞大師般若掌已得無相大師真傳,今日狄某人看來也隻得領教了!”
普難道:“貧僧雖知你武功天下無敵,然而就算拚著性命不要,也要為武林除了這姓葉的!”
普岸普智皆道:“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師兄有此覺悟,做師弟的又怎能落後?”他二人分立普難身側,竟欲以三敵一對付狄靖天。
點蒼新任掌門孫劍風也拔劍在手,大喝道:“狄大俠,晚輩不才,不敢說向你討教,但為了武林公道,也絕不敢退後半步。”
崆峒衛珠子道:“正是如此!”他幾人說話間,群豪皆已團團圍了上來,狄靖天雙眉緊鎖,雖不忍與眾為敵,卻也絲毫不退,朗聲對神無天道:“無天,你退下,這些人都是咱們武林同道,為師今日便是死在他們任何人手下,也絕無怨言,無論何人殺了為師,你也絕不可有複仇之意!”
神無天一躍到他身側,道:“師父,徒兒也知諸位皆是英雄大俠,今日便是血濺當場,也絕不怪他任何人,不過你要徒兒退後,徒兒縱是違抗師命,也絕不敢從!”他對群豪道:“諸位一齊上便是,我師徒二人便是麵對千軍萬馬,有何懼哉!”他此刻麵對群雄,仍自麵帶微笑,那山風吹的他發絲飄揚,衣衫獵獵,他卻屹立山頂紋絲不動,荷露瞧在眼裏,雖為他安危著急,心中卻也欣佩萬分。
忽聽得狄靖天朗聲大笑道:“無天,你這份豪氣,為師也不得不佩服,好!咱們二人痛痛快快的與他們打一場!”
普難左手一伸,道:“狄大俠,請了!”飛身而起,一連拍出三掌。
神無天正欲上前,狄靖天道:“無天,你傷勢初愈,不可大動,待為師先來!”伸手掌一揮一帶,神無天隻覺一陣勁風襲來,自己身不由己,被狄靖天拉到身後。狄靖天一聲低叱,左手劃了半個弧,右手一拳揮出,虎嘯龍吟,正是他一身絕學天罡地煞拳。
普難見他攻勢甚猛,拚足全身內力,一掌接住,饒是如此,自己身子仍然給震的不住後退,他腳下用力,使出吃奶力氣,才止住退勢,一雙腳竟將那山石地麵踩的陷了下去。
普岸普智從旁立時躍起,左右向狄靖天攻來。
狄靖天左手劃掌,猛擊向普岸,普岸雙掌齊出,硬生生與他拚了一掌。另一側普智早到,左手背負在後,右手食中二指齊點,正是他少林絕技“降龍伏魔指”。他自空中擊下,雙指勁力破空,聲響如裂帛。狄靖天道聲:“好功夫。”右手往胸口收住,待普智雙指戳到,才猛揮右掌,以內力硬接他這一招。
正麵普難雙掌又到,神無天大叫道:“師父,他們與你硬碰硬,正是要以車輪戰來消耗你的內力!”說話間衝向普難,唰唰攻出兩拳。普難功夫在他之上許多,也不在意,隻是縱身閃過,用去攻狄靖天。
狄靖天道:“你莫衝動!”此時他剛退了普岸普智,眼見神無天去跟普難拚命,心下唯恐神無天受傷,稍一分神,崆峒派衛珠子已搶了上來,左拳右掌,連攻了三招。
狄靖天知崆峒派武功博大精深,招式繁多精妙,那衛珠子乃衛瞭子師弟,一身功夫亦是了得,當下不敢小視,顧不得神無天那邊,急忙見招拆招,與衛珠子鬥在一處。他一心速戰速決,是以出手急若霹靂,那衛珠子隻辦的招架,眼看狄靖天一招正欲分際,衛珠子忽然縱身一躍,卻跳出了戰圈,普難普岸普智三人各施絕技,將狄靖天擋住。
狄靖天情知他眾人欲已車輪戰消耗自己,也無甚辦法,隻得對神無天道:“無天,你且退下,莫讓我分神。”神無天知他所言甚是,不敢再攻普難。那邊廂衛珠子雙足一點,又躍入戰團,四人齊戰狄靖天。
鬥了約四五十招,仍不分得勝負,外圍回風道長謂身後群雄道:“狄靖天乃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諸位不敢出手,那也是正常,不過今日為了武林,少不得要得罪他,你們不敢對他動手,貧道去一劍刺死那葉翎罷了!”言罷拔劍在手,正欲動身,師弟青藤道長道:“師兄少坐,還是師弟來吧!”揮劍便向葉翎刺去。
狄靖天正遭四人圍攻,忽聽的他要去殺葉翎,急揮掌格開普岸攻勢,回身欲救葉翎。他此時一旦收了招式,身形變化,立刻露出幾處破綻,衛珠子與普難二人齊上,各出殺招。幸得狄靖天縱橫江湖多年,臨敵經驗豐富,腳下幾個騰挪,閃避開來,饒是如此,那衛珠子數次掌風都打到他衣玦,險些兒中招。
青藤道長一劍刺出,那劍來勢甚急,狄靖天縱然飛身趕來,卻被普岸等人拖延,想救已是不及,眼看青藤道長那劍就要刺中葉翎。葉翎手腳被縛,穴道被點,也唯有閉目等死。
哪知青藤道長劍到,隻見一柄刀自下而上,哢的一聲擋住劍勢,跟著刀光閃過,那刀又往青藤道長肋下削來,中途卻忽然變化,竟改去削他足底。青藤道長倒退一步,隻覺來者內力並不充足,隻是刀招甚是精妙,定睛看時,正是神無天,隻見神無天將刀握在左手,身子後仰躺在地上,顯然方才他自地麵滑翔而來,以這樣一招古怪的“趟地式”化解了青藤道長攻勢。
狄靖天眼見神無天救了葉翎,心下大慰,他知方才千鈞一發,那青藤道人使的乃是北鬥門的絕學“七星劍法”,一劍刺出,繁若天上北鬥七星,眼見是刺你七個方位,其中卻是變化無常,尋常武人根本無法分辨他這一劍要刺什麼方位,神無天瞬息之間竟能識破化解,其武學天賦與智慧實在驚人,狄靖天看在眼裏,暗喜道:“我這一生見過無數奇人高士,然而如無天這般聰明之人,卻隻有三弟宋齊霄可比了。”一想到三弟,心下卻是一陣傷痛。
青藤道人眼見阻他之人竟是神無天,心下也頗吃了一驚,道:“好小子,好功夫!”言罷一劍刺往神無天麵門。他向來為人和善,又兼之本與神無天並無仇恨,此番見神無天機敏,動了切磋之心,是以並不暗運內力,隻是以精妙劍招來攻。
神無天雖破得他一招七星劍法,到底武功差了些許,方才那一招詭異的“趟地式”又扯動了左肩傷處,手上刀用的稍有遲緩,被青藤道人劍脊打在手上,拿捏不住,那刀脫手飛出,青藤道人本不欲傷他性命,正待後退,哪知神無天刀雖失了刀,右手一揮,打出一招天罡地煞拳來。青藤道人吃了一驚,心中怒道:“好個不識好歹的小子!”無名火氣,側身閃避,右手收刀,左手啪的一掌,打在神無天後心。
神無天被他擊中,不由一口鮮血噴出,荷露尖叫一聲,正待衝上前去扶他。青藤道長掌風又到,眼看神無天定要再挨一掌,狄靖天卻回身趕到,雙拳齊出,逼開青藤道人。一旁梅劍霜姬鴻飛早齊齊搶出,一麵扶住神無天,一麵擋住青藤道人。
二人惡聲罵道:“你們以多打少,可還知廉恥否?!”
青藤道人麵有難色,道:“二位何必如此說?今日之事乃是武林正義,汝惡狼門一味阻攔,卻是何意?”
梅劍霜正欲反駁,神無天卻一擺手道:“道長無需多言,今日之事,我師徒但求無愧於心耳。”
一旁衛珠子閃過狄靖天一掌,道:“你們若有證據證明他天劍門無罪,我們自不會對武林同道下手!”
神無天朗聲笑道:“若能證明,又何須這般大動幹戈,前輩無需多言,盡管出招便是!”
衛珠子咬牙道:“好!”他環顧四下,謂群豪道:“狄靖天武功蓋世,咱們單打獨鬥,誰也不是他對手,不若各自施展絕技,逼他與咱們比拚內力,他縱然再強悍,內力終有盡時!”眾人皆點頭稱是。
狄靖天仰天笑道:“好,你們就是齊上,狄某人又有何懼!”隻見衛珠子已搶身攻上,狄靖天閃身避過,旁邊普難普岸普智三人又到,各自出掌來攻,一時全無破綻,正是欲逼狄靖天硬接這幾掌,然後硬拚內力。
狄靖天眼見退無可退,隻得暗道一聲:“罷了,今日既無退路,就跟他們拚上一拚吧。”猛聚內力於雙臂,正欲揮掌硬接。
隻聽一陣風聲閃過,衛珠子眼前一花,但見一人一劍徑到他麵前,不由分說,劈麵就刺。衛珠子大驚,不敢去搏狄靖天,腳步一頓,往後退了三步,正欲招架來劍,那人卻身子一縱,反而躍到旁邊去了。
狄靖天少了一個對手,立刻輕鬆許多,不去硬接普難三人,閃身避過普智一掌,揮拳就打普岸麵門,正欲發力強攻,隻聽有人大喝道:“諸位少停,我有話說!”
衛珠子等人見說話的正是方才提劍來攻之人,俱都停手不動,仔細看時,那人竟是一弱冠少年,諸人皆吃一驚,暗道:“此人來勢甚疾,輕功獨步天下,不想竟然這般年輕。”待看清楚麵目,卻吃驚更甚,來人竟是天劍門葉翎的次子,葉千駿。
葉千駿見眾人住手,便道:“大家莫再鬥了,狄大俠,你武功蓋世,天聖教恐除你不易,正欲誘你與眾人硬拚內力,消耗你的真氣,大家切莫上當!”
狄靖天一愣,暗道:“此言不錯,今日武林大會,我若損耗大量內力,天聖教來攻,卻是不妙。”一時沉默不語。
旁邊回風道人冷笑道:“天劍門老的被抓,小的卻來蠱惑人心啦。嘿,咱們自行拚鬥,又不是他天聖教能控製的,天聖教又如何料的到?”眾人聽他說的在理,便也有人附和起來,更多人卻是眼望葉千駿,等他下文。
葉千駿道:“隻因咱們之中混入了天聖教的內鬼,咱們無論做什麼,都被他所誤導,咱們無論想什麼,都已被他所猜到,眼下咱們種種行為,無一不是在他控製之下!”
一旁上官輕雲大喝道:“葉千駿,你天劍門殺害無相大師,這般血仇尚未報,你竟還敢來蠱惑咱們!你說咱們中有內鬼,卻不說你勾結金狗,從咱四大山莊手中救下金狗的公主?”
葉千駿搖頭道:“此中緣由,日後容我慢慢說來!眼下斷腸崖四麵皆被天聖教布下了埋伏,咱們若不早決斷,必為之所害!”
回風道長冷笑道:“妖言惑眾!”隻聽一人大喝道:“他不是胡說!”眾人看去,正是段人龍氣喘籲籲趕到。隻聽他道:“諸位前輩,峨眉派後山禁地,諸位先賢埋塚之處,發現多處墳墓被人挖掘,墓室之中空空如也,顯然有人曾藏身其中!”
他這一說眾皆震驚,靜慧師太道:“你所言可屬實?”段人龍點頭道:“晚輩親眼所見。正是這位葉千駿葉兄,發現其中秘密。”
靜慧師太便謂葉千駿道:“你是如何發現這秘密的?”
葉千駿道:“晚輩已知咱們中間混入了天聖教內奸,也知天聖教必然要來破壞武林大會,是以晚輩想來,他們這麼多人上山定然要找個隱秘所在藏身,偌大峨眉山除了禁地墳塚,還有何處更合適?”
回風道長道:“僅憑此說,難道我們便能信你?”
武當掌門人李人平亦冷笑道:“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想救你父親叔叔罷了。”
葉千駿看他一眼,道:“我非為救他們,而是為救你眾人,眼下咱們一切動向天聖教均了如指掌,若再遲疑,定要後悔莫及!”
李人平道:“笑話,你天劍門勾結天聖教,前番我武當諸位祖師皆為天絕地滅針所害,今次少林無相大師又因此而圓寂,證據確鑿,你還想狡辯嗎?!”
葉千駿急道:“武當諸位道長之死因玄明道長背叛所致,怎能賴到我天劍門頭上?至於無相大師遇害原因,我從段人龍段兄那裏已經了解了始末,眼下我正為此事而來,定要揭穿天聖教陰謀!”他看著眾人,道:“諸位可否想一想,我父親若是天聖教的人,為何偏要在武林大會即將召開的緊要關頭,動手去謀害無相大師?這豈非徒給自己添嫌疑嗎?顯然是有人栽贓嫁禍!”
回風道長冷笑道:“越是解釋不通,越是最好的解釋,他們偏要在這個時候動手,才能出其不意。咱們以為這般時候,他們定然不會行動,那他們偏偏打咱們一個不備,這難道不是天聖教慣用的手段?”
桃花山莊莊主上官羽也點頭道:“道長言之有理,葉千駿,你天劍門便是天聖教安插在我武林中的內鬼!”
葉千駿搖頭道:“天聖教早有內鬼混入武林群豪之中,咱們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這人絕不是我天劍門中人,天聖教此前連害我武林幾位高人,手法都匪夷所思,殺人之後不留任何痕跡,此番無相大師遇害,若果是我天劍門所為,為何處處留下疑證?”
狄靖天道:“不錯,若真是天劍門所為,他們自當為自己留下退路,又怎會無相大師一死,就被咱們懷疑到?”
眾人見他說的有理,都不多言,靜慧師太道:“葉千駿,你口口聲聲說峨眉山上混入天聖教內奸,卻不是你天劍門中之人,那這內奸卻是何人?”
葉千駿道:“我已知是誰,隻怕說出來你們不信!”
上官羽道:“你說吧,說出來我們自會分辨。”
葉千駿點點頭,猛的伸出一個手指指向一人。
眾人跟著他的手指望去,不由的驚呼聲連成一片,絕沒有一個人會想到他竟然會指向這個人,每個人臉上都掛滿了驚訝和懷疑。
上官羽愣了一愣,不由哈哈大笑,其他人緊跟著也大笑不絕,整個斷腸崖方才一片驚呼,此刻笑聲連天,一時間那呼嘯的風聲反而聽不見了。
葉千駿歎了一口氣,道:“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不相信的,你們就算懷疑每一個人都是內奸,卻也絕不會懷疑是他的。”
他緩緩收回手指,他看著指向的那個方向,那個人,那個人也看著他。
神無天,他指的人竟然是神無天。
神無天麵色仍然紅潤,仿佛神采更好了些,他的眸子鮮亮而光明,嘴角微微上揚,一副灑脫從容的氣息瞬間傳播給了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