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2章(3 / 3)

我苦笑連連,不知道為何讓她信我一次會這麼的難,九重天上,她因反念畫心魂躺了有幾日,那幾日,我一直站在院子中,想為何她會一直這麼的,這麼的,不開竅。

爹爹來找我喝酒,說:“若論腦子,她確實是太笨,你娘親就說笨,但也沒笨成她這般模樣。”

他眼神忽閃落在雕花窗上,似悟了許多道理般的說道:“這樣,你便冷她幾天才好。你越冷,她便越聽話,似乎……當年你娘親也如此過。”

娘親賞花賞得湊巧爹爹再說出這句話時現了身,怕老婆的事情爹爹幹得最為徹底,一溜煙的跑了,桌案上留著半壺酒,我拎著酒壺在想,是不是她真如爹爹所說。

至少爹爹說對了一半,她終於肯第一時間想到了我,在我舉著一本佛經翻看了不過兩頁時,她便推門進來,我沒有抬頭,她再靠近我身邊,我依然維持那樣的姿勢。

可鬼知道,我心中已似火。

她以為我隻是因她貿貿然的行事更而怨她,這讓我很無力。

她不信我,固然值得挨頓揍,但我更加在意的是,周曲,那個曾經與她青梅竹馬過的人,她是否曾經放在心上?會不會有遭一日,她會為了那個家夥放棄我和瓊光?

她會做出什麼樣出格的事情,我一向不大能預料得到,能做的便如爹爹所說,冷淡他幾日,可冷淡著她,卻煎熬著我。我看她每日歡快的去廚房擺上幾道菜,臉上橫豎的灰,蓬頭垢麵,再見她呆呆的站在門口處,等我回來。

那模樣,傻得欠揍。

爹爹拎著酒壺又來找我,卻在門口處停了下來,看著她的背影說道:“你說她淨魂之後活不過三年,那我估計,這麼冷著,也是冷夠了。”不說還好,一說,我眉間又湧上來點點愁,酒也往肚子裏灌得更加暢快了一些。

三年,當日周曲在中山,瑟瑟冷風負手而立,他說,三年之後,我來帶走她。

周曲雖然魯莽但一向言而有信,他說三年,便是三年,我和她沒有再說的時間可以荒廢,於是我拎著酒壺,進了殿裏,她俯身在桌案上不知道畫著什麼,時而叼著筆頭又時而歎口氣。

我歪靠在門口,在想我為什麼會喜歡她。

九重天上如她腦子不好使的女仙不在少數,比她長得出眾的也不在少數,但卻沒有一個眼中純澈得如她那般,她無論做出什麼樣的傻事來都那麼的合襯,甚至連責怪她一句,我都萬般的不忍心。

但我越讓著她,她便蹬鼻子上臉,此次愈加過分,在那副畫像上鑲嵌了兩顆明晃晃的夜明珠,這樣的事情,九重天上上下下,連著我那位不著調的娘親算在內,也就隻有她才能幹得出。

她想做什麼,素來不講合情合理,喜歡便去做,癡癡呆呆像轉生時受了很大的刺激。

想到轉生,我不由得手覆上了如今這雙眼睛。

這是華楚在轉生時留給我的,她從來不想,當日曆劫,我害她那般田地。

命數當如何,我懶得推演,但三年時光說來也不過彈指一揮,我推開門,見她愣愣的抬起頭來,轉而眼仁兒笑得彎彎,再看卻是她死命的護住桌案上的什麼東西。

不用問,她以毀我容貌為樂,讓我撞見,自然有些……慌亂。

她在我懷中,咕咕噥噥說了很多,有遠的有近的,還有她忽然感發的奇思妙想,我甚至連從前她那麼不信我也不想計較,隻是覺得她如今在我懷裏,便好。

三年,但願三年長安。

如她當日和我保證的那般,三年之中她已盡量聽話,甚至連紫微殿都懶得出,但脾氣卻在我的嬌縱之下越發的大了起來,因為身孕,口感也變得愈加出奇,喜歡的都是些九重天上沒有的東西,瓊光在我耳根下說:“你這麼慣下去,好吧,有你受的了。”

我隻淺笑不語,她還小,並不懂得,喜歡一個人,便恨不能把她慣到天上去,她喜歡什麼,跋山涉水也要送到她身邊來,何況如今隻是她黏著我做做飯罷了,但華楚已很是挑剔,時而說我蓮子羹糖多糖少,若不然就是火候不夠,娘親碰上過幾次,非但不教教她如何當個更為合襯的兒媳,反而貼著她的耳根子說:“你口刁些,他廚藝才能精進不是?你瞧著,你爹爹,如今這手藝……”

我端著蓮子羹正在門口,話在嘴裏幾番都沒有說出去,我親爹固然是會下廚房,但記性不是十分好,糖和鹽巴總是分不清,以著娘親刁鑽的口味便隻能來我的殿裏混吃混喝,光這樣她還不滿意,還要教唆華楚將我培養成個妻管嚴。

我們這一脈男子,此後怕是別想抬起頭來。

這樣過了第一年,瓊光貪黑來了殿裏,把我叫起來,她說:“周曲來了。”

而後,在院中我見到了他,他手中拿著一個紅粉的包,看不出裝的是什麼東西,我走過去,看他許久。

他說:“華楚當日救我,我欠她一命,這個給她。”

他伸出來的手虛在半空之中,冷風從他指縫兒穿過,淡淡香,我不知那是什麼。

瓊光一向不見外,沒等我去接便接在手裏,掂量了一下問:“怎麼這麼沉?”

周曲也不說話,但也沒有眼含恨意的看著我。

臨離開時他說:“天地之劫,並不是我願意,若有那麼一天,望她別恨我。”

我微微笑笑,心裏想的是,華楚一根筋,到了那一天,隻要讓她心情不痛快的她都會恨。

這些廢話,我懶得說。

那個東西,瓊光帶在身上,跟著貪狼去過藥君那幾次,才揣著回來,跟我說:“可能……這東西讓我娘吃了,她多活幾年也說不定。”

第二年,周曲又來,沒有帶上什麼東西,隻是約我喝酒,桃林樹下,他遙望著漆黑窗子,不言不語。

第三年,約定時日。

我與他站在第九重天看著腳下雲霧暮遮的重重閣樓,我問他:“天地劫難之後該如何?”

他默不作聲。

天地劫難,即便他帶走了華楚,終究也是一場空。

我看著雲中紫微殿,華楚此時正在淺淺夢中,她不知道我和周曲都曾經深情款款的看過他。

從此之後每一日,我都當萬般珍惜的和她一起,天地重重劫,若有幸轉生,無論她在哪裏,我都會……找到她。

我走下雲梯,身子在即騰空時,周曲叫住了我。

他沉了半天,才問:“她為什麼會喜歡你?”

我笑了笑,這樁事情我很少問她,我知道問了她也白問,我還是認真思考半天,才說:“也許……因為前世,她將眼睛給了我……我帶著她的眼睛,一直在看這個世間。”

身後,周曲淡淡一笑。

下雲梯下了有十步開外,周曲在我預想之外的追上來,他身子橫在我前麵,我可以看到他炯炯有神的雙目,他說:“你……要好好待她。”

我沒有吭聲。

三日後。

摘星台上,九重天上列位神仙正在為一重天戰事愁苦時,下界來了個傳信兒的魔族兵將,他給我一封簡書。

我在暗月之下拆開來看,上寫幾個大字,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倏然明白,傳信的是周曲。

死地即是生門,一直在苦苦找尋的生門。

我歡快的去一重天時,我那傻呆呆的媳婦兒一眼沒看住險些丟了命。

蒼休生於那一日,她娘自以為自己為九重天幹了一漂極其漂亮的事,險些丟了半條命時。

我在想,若她知道我將開了煉妖壺,她會如何表情,以她這個一根筋的個性,定然是與我同生同死才真切,想到這時,我孤身一人下了界,周曲沒有讓我意外的在候著我,黑衣繡紋繡著的極其好,身挺也愈加挺拔了一些。

我說:“她會不管不顧的尋死覓活。”

周曲沒有應我的聲,我又說:“你顧好她。”

他是信守承諾之人,他既然已簡書告訴我生門是哪兒,這些事情他自然也會做的,何況,要他護著的是華楚,他曾經心尖兒上放著的人。

我要抽身離去之時,聽到他微微的一聲歎息,他說:“即便是她最後還是在你身邊,總不能讓你得的過於容易。”

容易,便不會那麼珍惜,這是他未說出來的話。

我知道周曲不會引動浩天之劫,他和我一樣,對著所愛的人,做的事情不會那麼既簡單又粗暴。

在我即將騰雲時,他又擋在我身前,眉目半垂的說道:“若尚可以轉生,我願……守在她身邊。”

我看著他眉目,淺淺應了聲“好”。

這是男子之間為同一女子的契約,我們愛她,幹淨而又純粹。

回到九重天時,我想起,她之前一直鬧著說要我再娶她一次,我曾應過,趕在蒼休的滿月酒,可這孩子性子急,來的有些早了。我隻得叫過羽紅,把布置喜桌的事情細細的囑咐一番,又精心備著給她的聘禮。

因我從前,從來沒送過她什麼像樣的東西。

我甚至想和她說,天地劫難之後會逢生,你莫著急,要等我。

可若我真的說了,她一定又以為我騙她,她這人該疑心的時候從來沒有疑心過,不該疑心的卻都頭腦發熱的……幹了不知道多少樁蠢事。

不告訴她也好,即便她會追我而去,下界周曲也自然會顧好她。

火光之中,我牽著她的手,拜過天地,拜過雙親,她臉上女子羞,是我愛極了的模樣,我將桃花放在她手中,那一瞬甚至期望她能懂得,下次桃花嫣然綻放時。

我便回來。

煉妖壺一開,魔族大半兵將都將慘死,諸多心術不正的仙家也會死。

這便是周曲所說,置之死地而後生。

煉妖壺中,我看不清華楚的模樣,隻聽得廝殺之聲。

最後如何,我不清楚。

卻在劫後煉妖壺被一股強大之氣帶至北荒,我在壺中站立,終於再見到了他。

他端坐在一朵蓮花之中,歪著頭看我,周曲為西天羅漢曆劫,我見他這模樣,怕是曆劫……還要繼續。

我從煉妖壺中走出來,站在蓮花之中,他可以俯首看我。

他說:“我會護著她。”

我點頭,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異常苦澀的說:“我沒有你那樣的好運氣,會有她給你那一雙眼睛。”

空中三青鳥盤旋正歡快,我抬頭看看,日光道道,下界正是晴天。

北荒地淵地中,萬年冰封,周曲所坐的蓮花緩緩沉下去。

他說:“東離,顧好她。”

我又點點頭,但又想跟他說,喜歡上華楚,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比如如今,壺中過了許多時日,勝景雖然動人,我卻還要操心,她是否好好的活在九重天上。

我遙望即將合上的冰麵,輕輕扯出一絲笑意,但願,有一天,周曲,你也終將會遇見讓你動心的女子,莫要莫要……像她一樣,傻得可以。